灵璧县县衙门口，两个衙役驱开人群，将告示贴在墙上，很快就有人大声读了出来，“本县三日后放粮”。
人群顿时沸腾了，一群一群的灾民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一家家、一窝窝的挤在县衙门口，大声鼓噪着，“放粮，放粮，现在就放粮。”
门口的衙役顿时就白了脸，一边组织人墙挡住灾民冲击县衙，一边飞报县老爷处。
谭德金听了也是吃惊，“灾民不都在城外吗？没老爷我的命令，是谁放他们进的城？”
姚德铎匆匆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县老爷的话，就道，“城门还紧闭着，灾民没有进来……”
谭德金不客气的打断了姚德铎的话，“没进来，那县衙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姚德铎苦笑，“灵璧县就这么大，城里人也都是从四乡八村来的，他们宅院在城里没受损失，可城外的土地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再说了，你这个铁公鸡要大出血，不是灾民也要装成灾民啊。
谭德金大骂，“刚收过粮食，城里面这些人有哪家是揭不开锅？偏偏寻老爷我的晦气，和城外的灾民抢粮食。来人，”谭德金一指大门外，“去，将这些刁民驱走。”
“老爷，使不得。”姚德铎急忙拦住，使眼色让旁边的人退下，才压低声音和谭德金说，“老爷，咱们为啥赈灾？还不是图个名声。要是这么一撵人，这赈灾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谭德金瞪了姚德铎一眼，“粮仓里面什么光景，你我心里都清楚，仅仅给城外那些贱民赈灾都不够，现在又多了城里面这些，你让我去那里找粮食？”
姚德铎心里也犯嘀咕，怀疑那中年人另有目的，心里一合计，觉得还是稳妥为上，先维持住秩序，别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再说。
“这样吧，老爷再发一个告示，”姚德铎沉吟道，“就说赈灾是在城外，让衙门外面这些人都去城外，再令人到城外搭建放粮的棚子，先安抚住人心再说。”
谭德金急忙点头，“对，对，就这么办，没有放粮的棚子，又如何赈灾？让城外那些人出银子，我们给他们搭建棚子。”话说出口，哪怕谭德金的脸皮已经修炼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也让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
一挥手，谭德金急忙挽回，“算了，老爷我心善，就不让他们出搭建棚子的钱了，从县里账上走。”却给姚德铎打个暗号，示意他走账的时候，把棚子钱虚报些，好中饱私囊。
两人计议得当，就派人去门外喊话，不喊话还好，衙门外聚集的灾民还能稳定情绪，这一喊话，证明官府确实要赈灾，灾民们都往前挤，生怕自己抢不到粮食
一时间，哭爹喊娘声，呼儿唤女声，被人踩了脚叫痛声，此起彼伏，原本肃静威严的县衙门口，变成了大庙会。
李琦站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这个县令是傻子吗？不先派人维持秩序，却先喊话，难道真以为自己治下的百姓是圣人不成。”
回头看了高佛陀和赵瘦子一眼，发现两人都跃跃欲试，心里一突，却笑了，“两位，我们需要帮县老爷一把儿。”引走一部分人，把场面温度降下来，免得谭德金情绪失控，动了手。
赵瘦子扁扁嘴，依依不舍的看了群情沸腾的人群一眼，向李琦建议，“管他们干啥？冲击县衙就冲击呗，和咱们有啥关系？”
高头陀也有些意动，他来南直隶传教的目的是敛财，至于是从大户人家骗，还是从官衙里面抢，都无所谓。哪怕弄砸了，也不过是拍拍灰尘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李琦冷笑一声，“你要是想趁火打劫，那也由你，可你想好了，这里是南直隶，官府还是有能人的。等民乱一平息，你们在这里煽动的事就要暴漏出来，到那时，”李琦故意拉长声音，“也不知道贵教教主会如何处置你们。”
赵瘦子一梗脖子，“教主他老人家才不会怪罪呢。”
高头陀却醒过味来，拦住了赵瘦子，“别，咱们还真的要帮忙控制场面，”身为教中头面人物，高头陀自然知道闻香教下一步的计划，虽说不心甘情愿，还是劝住了赵瘦子，“教主他老人家最是心善，要是知道咱们发展教众时候引发了民乱，还真会怪罪下来。”
赵瘦子还想再说，却看到高头陀使眼色，怔了怔，不再反驳，却也不愿挪动步伐。
李琦看了，微微一笑，“贵教在这里势单力薄根基不稳，若是找不来人手维持场面，也情有可原。”说话间，有意无意的在势单力薄、根基不稳上加重了语气。
高头陀若有所悟，看了李琦一眼，才向赵瘦子瞪眼过去，“还愣着做什么？李公子都看咱们笑话了，去让李公子开开眼，看看咱们人少的时候是怎么干活的。”
赵瘦子不满的瞪了李琦一眼，打个唿哨，带了一二十个汉子往人群里面挤，挤了一会儿，却在人群中大喊起来，“别挤了，别挤了，不是在这里放粮，老少爷们都别挤了，再挤要出人命了。”
一人喊，多人喊，原本向前挤涌的势头一滞，人群中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是个女孩声音，这声惨叫响彻云端，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镇住了。
远的近的，高的矮的，灾民衙役，全都往女孩那里看。
赵瘦子高举着手，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妹妹，妹妹，你不能死啊，”连续喊了几声，又冲着人群大喊，“你们这些混账，挤死了我妹妹。”看众人面面相觑，就在几个汉子的保护下向外面挤，边挤边喊，“滚开，滚开，全都滚开，我要带妹妹去看大夫。”
李琦傻傻的看着赵瘦子，半晌也没明白过来，怎么好巧不巧的就有女孩受伤被赵瘦子碰到。
高佛陀却微微一笑，“追魂手不愧是追魂手，这么快就弄死了一个丫头。呵呵，呵呵。”
李琦愣了下，也回过头，“呵呵，呵呵”，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草莽凶徒的距离这么近。
衙门门口，被衙役层层护卫着的谭德金也松了口气，扯着脖子大声喊，“好了，大家不要挤了，这样会出事的。”怕灾民还不离去，又喊，“大家去城外等着，各乡各村的站在一块，只要维持好秩序，官府就开始放粮。”
好说歹说，终于劝走了灾民，谭德金还没喘口气，却有个官差匆匆赶过来，“老爷，城外来了一队人，说是从京城来的钦差。”
谭德金一怔，顿时瘫在地上，“姚德铎，你可把我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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