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操场上，土兵杀声震天，正对点将台展开猛攻。
四川巡抚徐可求站在点将台上，身边全是四川和重庆的文官官员，以及川南、黔北、湘西的土司。哪怕身边已经有人摇摇欲坠，徐可求还是捻着胡须，平平淡淡的看着操场上的种种情景。
今天本该是清点土兵人数，送土兵北上征东的日子，点将台上还挂着红色的布幔，台下还陈列着礼乐锣鼓，可现在布幔还在风中飘扬，礼乐锣鼓却扔的到处都是。原本操着锣鼓，为大军出行壮志的鼓乐手，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拿着一支支火枪，对着面前蜂拥而至的土兵，大肆倾洒着铅弹。
穿着彝族服饰，手持着钢刀长矛的土兵们好似疯了一样，拼了命的上前冲，樊龙、樊虎更是在人群中吆喝，“汉人的火铳不能近战，只要冲上去，我们就能救下家主。”土兵们更加疯狂，喊杀的声音更加的震耳欲聋。
可五六十步的距离，就好像一道天堑，将蜂拥而至的土兵和点将台隔开。而在点将台后，还不断有新军服饰的兵丁涌出，一步步，一寸寸，逼着土兵的阵脚后退。
樊龙双目欲裂，“该死的汉人，他们早就有埋伏。”樊龙是奢崇明的女婿，也是这次叛乱的谋划人和现场指挥，看到汉人早有防范，手持着火器的士兵不断的向外涌，樊龙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这些汉狗知道了自己起事的消息？
新军将士的骄勇善战远远出乎了徐可求的意外，手一抖，直接拽下自己的胡须，疼的他呲牙咧嘴，却怕失了朝廷大员的气度，只能强忍下来。
下巴上虽然火辣辣的痛，徐可求的心里却美滋滋的，若从一开始出仕算起，他已经在西南待了二十多年了，经历过杨播之乱的风风雨雨，也目睹了二十多年来西南土司对朝廷的日益怠慢。
就好像这次起兵造反的奢家，其祖先奢香夫人曾被扒光衣服杖刑，后来还是乖乖的俯首称臣，派遣子弟入京为质。二百年来，纳贡称臣，不但有丝毫懈怠。
反倒是其一个不争气的后代子孙奢崇明，为了自己的野心胆敢起兵作乱，究其原因，就是杨播之乱时黔军作战不力。不得不依靠水西安家平叛，让这些南蛮发现了大明的虚弱。
回想当初，皇帝送来密旨，小心防范安家、奢家叛乱，并派来新军助战的时候，自己还忐忑不安了很久，徐可求不由的哑然失笑，有新军这样的强兵，那还怕土司们的大刀长矛。
乜了众人一眼，徐可求笑的十分畅快，“诸位，吾皇的新军战力如何？”
原本目瞪口呆的官员和土司们这才知道，下面肆意杀戮着奢家人马的，竟然是来自京城的兵马。官员们还只是惊诧新军来的迅速，土司们却全身发抖起来，远在京城的天子，是如何知道了奢家谋反的事？是同伴告密？还是朝廷在奢家有密谍？
无论是那样，土司们都觉得后背冷嗖嗖的，不自觉的离同伴远了稍许。
和官员的惊喜，土司的惊颤不同，黄守魁更多的是欣喜，作为四川总兵，西南第一战将，他却好久没有打过如此畅快的仗了，也不管当初是如何计划的，直接就向徐可求请战，“大人，末将愿战。”
徐可求却摇摇头，“杀鸡焉用牛刀，老将军只管静坐台上，看小儿辈破贼。”若是按照当初的计划，在新军拦住土兵的第一波攻击，炫示过火枪的威力后，四川地方的兵马就要全部出动，和新军共同围剿反叛的土兵。
当然，若是新军拦不住安家土兵的攻击，其他土司的土兵趁机作乱，四川的兵马也要出动，不过是保护新军，保护官员，防止土兵多造杀戮。
可现在新军占了上风，徐可求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视线在众土司身上扫过，特别在安邦彦和秦良玉身上特意停顿了一下。“本官久闻水西安家和石柱马家大名，对两家的土兵战力更是仰慕已久，只是不知道，你们两家谁的战力更强？”
秦良玉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的妻子，并在丈夫死后接任石柱宣抚使，她虽是女子，却心直口快，一听徐可求的话，就知道他是在驱狼就虎，想趁机消弱自家和安家的实力。心中虽然不满，可马家一直对朝廷忠诚，还是主动出来请缨，“大人想看，那就让孩儿们出去练练。”虽然答应出兵，语气却极其生硬。
徐可求却不以为杵，反而笑眯眯的看着安邦彦，看他是何态度。
在场的土司也都反应过来，目光全都集中在安邦彦身上，看他是何反应。
点将台上的气氛突然凝固起来。
作为贵州宣慰司同知，安邦彦无疑是在场土司中地位最高的，而且也是地位最强的。水西安家从后汉建兴元年开始统治水西，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年。根基最深，历史最长，姻亲最多，兵力最强，地域也最大。以往西南出现叛乱，水西安家都是平叛的主力，二十多年前的杨播之乱就是安家出兵平定的。
可这一次，安家的立场却有些微妙。
奢家和安家是姻亲，奢崇明是安邦彦的亲妹夫，安邦彦又是个特别疼爱妹妹的人。
其实在朱由校传达的圣旨中，就是连安邦彦一起诛杀，为此还特意把安家土兵调集到重庆，为的就是放纵安邦彦和奢崇明一起造反。
只不过，徐可求在西南时间长了，更了解安家的底细和安邦彦的为人，才给安邦彦留了一点余地。
安邦彦苦笑不已，眼睛却向点将台一侧的旗杆上瞧，那上面正挂着他的妹婿奢崇明。
对于奢崇明的脑子，安邦彦只觉得无话可说。
想造反就造吧，偏偏要搞擒贼先擒王那套把戏，结果没擒了徐可求，反而被徐可求三言两语就挤兑出了反意，当场拿下。
更气人的却是，奢崇明只想胁迫众土司造反，根本没有给自己通过气，让自己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看安邦彦沉默不语，黄守魁冷哼一声，上前踏了半步，正要趁机擒下安邦彦，安邦彦却说话了，“水西安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大人既然有令，下官自然遵从。”
安邦彦想好了，只有先保全自己，保全安家，才有机会救下妹妹。至于奢崇明，他自己愿意死，那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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