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一切都是王逆倒行逆施，和卿等有何瓜葛？”朱由校摇摇头，打断了了阁臣口不对心的自责，“有你们自责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王逆的罪行为何定罪，如何公布于众。”
王佐一怔，“不再审讯查证了吗？”朝廷现在掌握的证据，除了一份李琦的口供外，并没有任何直接间接的证据能证明王兆铭有罪。钦天监的奏章不可以，因为这只是一家之言，只能玄而又玄的解释地震发生前曾有上天预警，却无法把地震和奸人用邪术偷窃大明气运联系起来。至于朱由校拿出的历年受灾记录，更是连证据都称不上。
朱由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王崇古在世之时，生活之奢华令人侧目，有御史上书弹劾，他竟然以‘神人授金’搪塞，士林中还传为美谈。”
王佐等人脸上无不露出笑意，皇帝所说的，是万历年间一桩有名的典故。王崇古出身豪富，却总是在奏章上诉苦，说自己出身贫寒家无余财，说的多了，万历皇帝就信以为真，真的把王崇古归于了寒门士子当中。王崇古自以为得计，在至交好友面前常常以此吹嘘。
不过，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有个御史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把王家的日常耗费登记造册，呈给了万历皇帝，并上书质疑，按照王家的日常耗费，王家应当富甲一方才对，王崇古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身寒门，没出仕之前连饭都吃不饱，那么，王家现在的耗费从何而来？
王崇古顿时陷入了狼狈当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自己的财产是祖辈苦心经营，就和自己此前的奏章自相矛盾，犯下欺君大罪。说自己的财产是出仕后积攒，又和大明官员的正常收入不相称，会被人认为是贪赃。
可不管是欺君还是贪赃，王崇古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致仕回家永不叙用。
王崇古不想落到致仕的解决，就堂而皇之的在奏章上写道，“臣侍君忠贞，有神人夜授重金。”把自己的家产全都推到了无从考证的神秘学上。
事关大明官员的财产来源，大臣们都不愿意皇帝对此事深究，就帮着把此事搪塞了过去。可王崇古的做法终究是把万历帝当傻子看待，以至于王崇古因故致仕后，再也没有复起之日。
几位阁老都是从万历朝过来的，有几个还是神人授金事件的亲历者，现在冷不停听皇帝提起这事，大家忍不住感到尴尬好笑，觉得王崇古的胆子太过狂妄，竟然敢把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转念一想，几人无不心中骇然，听皇帝的意思，是要用“神人授金”来个王家定罪。
果然，朱由校说完“神人授金”后，又从御案上翻出一份底稿，“嗯，这里还有一份刑部呈文的记录，闻香教教主王森，疑似出身蒲州。”把记录递给身边伺候的常安，“去把这份呈文找找，拿来给几位先生看。”
事到如今，朱由校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不惜代价的把王家和白莲教搅合在一起，再加上王家在塞外的走私，加上王家和福王，和士林的联系，从而把王家定为逆案的主谋，发起一场大的清洗。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阁臣们都沉默了。从他们自身的利益着想，发起一场大清洗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情，这能帮助他们更好的掌握政权，减少掣肘，便于推行新政。
可有得就有失，大规模的清洗在肃清了朝堂的同时，也会给后来者留下不好的示范，后世之君后世执政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会有样学样，跟着进行大清洗，朝堂上的争斗，将会变得更加冷酷，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温情。
迟疑了会儿，叶向高问，“查抄逆案，可有界限？”
朱由校含笑摇头，“引而不发如何？！”
“引而不发，又如何给大臣定罪？”
“不是有郑家嘛，”朱由校诡异的笑了笑，“郑家和王家勾结，大肆走私粮秣武器给林丹汗，这不就是最好罪名嘛。”
叶向高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感情皇帝铺垫了这么多，生造了这么多的证据，最后的落脚点还是要落在郑家和王家走私上。
可仔细琢磨琢磨，又觉得皇帝这手高举轻放玩的漂亮。郑家是福王的母家，两者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任何对郑家的惩处，都会被视为对福王的敲打。再加上此前京城中福王种种无法无天的传闻，郑家不管受到怎么样的惩罚，都会被大臣们接受，认为这是皇帝‘亲亲’的表现，是厚待宗藩的表现。
有了这点打底，对王家，对黄尊素等人的惩处也有了很好的解释，那就是这些人党附福王，牵连到了帝位的争夺当中。
这样一来，此前的士子大串联也有了很好的解释，那就是福王准备争夺皇位，蛊惑了士子进京闹事。
至于福王为何不煽动军将靖难，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派系林立的士林当中，也可以用福王吃够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亏，准备用士子坏了皇帝名声来解释。
明白了皇帝的大致思路，叶向高悄悄的松了口气，可心里，却总有一股荒谬的感觉，“事情若是真的能这样解决，皇帝为什么还要把王家往白莲教身上引？为什么要给王家按上一个破坏大明气运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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