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扁，有人骂你。”尖尖在后排说。
扁扁头也没回，看样子她们在直播间被人骂，也是骂习惯了，她问：
“骂我什么？”
“说你不带脑子在卖惨。”
扁扁不服气了，问：“我怎么卖惨了，还不带脑子？”
“他说，你要是读个好大学，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没能读好大学，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努力不够。”
扁扁“啪”地拍了一下手，冲着镜头说：
“我不知道说这话的，你是在哪里参加的高考，我和你说，我在我们乡里，高考成绩第一，够不够努力？你在当地，能不能考到第一？我考了第一，最后还是去读了那种连名字都没人知道的垃圾大学。”
于问好好奇了，问：“为什么？志愿没填好？”
“不是，是成绩很垃圾，全乡第一，也就到三本分数线的后段班。”扁扁说。
尖尖和于问好一起笑了起来。
扁扁说：“开心吧，你们笑得很开心对吧？我说起来都是泪，在我们学校，不是我吹牛，解题连我们老师都解不过我，英语我比我们英语老师说的还标准。为什么？稍微好一点的老师，都被调到县里去了，去县中学了。
“县中学的好老师，都被调去市里了，或者是被民办学校请去了，一层层淘汰，最后剩下在我们学校的，都是没人要的垃圾，伱们说，这么一堆垃圾老师，能教出什么好学生？能取得什么好成绩？
“像于师傅你们这种城里人，成绩不好，肯定就会去上各种补习班，对吧？城里有各种补习班，就是县里的学生，也一样可以去上各种补习班。我们那里呢，没有的，乡里有个鬼的补习班。说什么教育公平，教育从来没有公平过，好的资源都向城里集中了。
“教育不公平，考试倒是很公平，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考的是一张试卷，录取的分数线也很公平，都是一样的，我就是削尖脑袋，也没有办法和城里的学生比，怎么比？
“来来，刚刚说我的那位，你来说说，你有的我都没有，我们看起来是一起起跑的，但你起跑的时候，就已经领先我八十米了，你走着也会比我先到终点，我和你怎么比？是我不努力吗？
“后来还说什么要开展素质教育，我们吓都吓死了，我到大学里，才第一次见到钢琴，才用手摸到了钢琴，你还要我和从小学钢琴的城里小孩，去比素质教育？
“985和211的，你们自己说说，你们有几个敢说自己没有补习过的？上的不是好中学？会像我这样，老师的水平和我差不多，甚至不如我吗？”
于问好点点头，觉得扁扁说的这话有道理，现在好像不仅是学校，连医院也是这样。像永城一院有几个好医生，几年不见，再看到他们，他们已经都调到杭城或者上海的医院了。
永城那种还算富裕的县城都这样，到了下面乡镇就更加，乡镇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才。
于问好问扁扁：“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每天都在做梦，梦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哪一天突然爆红，接着就什么都有了，要是梦碎，不敢想。”扁扁摇了摇头。
尖尖叫着：“扁扁，很多人祝你能梦想成功。”
“谢谢，谢谢！”扁扁说，“不过我现在，真的是连梦想成功的梦想都不敢有。太难了，在城里生活越来越难，回又回不去，我根本不敢想以后。”
“要是城里不适合，为什么不能回去？”于问好问。
“回去？哈，回去我能干什么，重新学种地？”
扁扁看了眼于问好，冷笑着：
“我要是回去，最失望的就是我爸妈。他们供我读完大学容易吗？他们让我读书，不就是希望我能走出来，出人头地，不要和他们一样，我就是他们的希望。于师傅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和他们打电话，都只敢说自己很好很好，乱吹牛。
“要是我在外面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回去还是种地，那我要读书干嘛？我爸妈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供我？你说，于师傅，我还回得去吗？”
扁扁看着于问好，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哭得很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于问好赶紧抽了纸巾给她，和她说：
“没那么可怕，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扁扁不停地摇着头，她说：“我骗自己，都已经骗到不想骗了。我前年就和自己说，会好的，肯定会的，结果去年没有好起来。我去年接着骗自己，会好的，肯定会好的，结果到现在，还是这个样，我骗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扁扁呜呜地哭着，于问好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尖尖也哭了，她带着哭腔说：“扁扁，很多人在安慰你，给你打赏，还给你送礼物了。”
扁扁虽然哭着，还是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家人们。”
“喂喂，不要两个字在一起，‘不’躺在‘要’的上面，是叫什么字？”尖尖问。
“biao。”于问好说，“就是不要的意思。”
“哈哈，这个字好玩，我要记下来，biao是不是，于师傅？”尖尖破涕为笑，问于问好。
于问好说对。
“这个字，就像一对狗男女。”尖尖说。
于问好奇怪了，问：“怎么就像一对狗男女了？”
“你看啊，假惺惺地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最后还不是躺在了一起。”尖尖说。
于问好大笑，他第一次听到，还有人这样解释“嫑”这个字，扁扁还在难过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问好想想不对，问尖尖：“你怎么想到这个字的？”
“这里啊，有一个人在不停地打‘嫑好，到我住的地方来’。”尖尖说。
于问好吃了一惊，问：“还写什么了？”
“三三，‘嫑好，到我住的地方来，三三’。”尖尖说，“这人在叫谁啊？到哪里去？”
于问好笑了笑：“你打，来了。”
于问好开到前面左转，再左转上了中河高架，一直开，开到庆春路出口下来，接着转去了直大方伯。
在万安城市花园西苑的南门，于问好看到三三正站在罗森便利店的门口，抽着雪茄。看到于问好的车，他两根手指夹着雪茄，朝于问好摆了摆手，于问好把车开到他跟前停下。
于问好按下车窗，看着三三问：“干嘛？”
三三弯下腰，朝车里看看，然后用手指指着说：“你是扁扁，你是尖尖，对吗？”
扁扁和尖尖不明就里，不过见对方是于问好的朋友，她们两个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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