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从许元治那儿离开时留了一个心眼，她素来看人就准，那人必然不是省油的灯，因而她故意在南叶镇内绕了好几圈后才朝着真正的目的地走去，却不想她的小算盘不如旁人来的精明。
许元治同梁景秀站在她的小屋前不知多久了，她本想开溜，但最后却也大方地走了上去。
“我们等了很久了。”许元治笑道，“你的身世比较奇特，因而并没有费了多少心力就已经打听到了。”
女孩顿时如晴天霹雳，她还以为会走跟踪的这条路子，结果竟是随意就打听出来了。
见女孩还在懊恼，许元治又道：“这位是梁景秀，江南巡抚梁广的亲妹妹。”
女孩对梁景秀并没有好印象，因而懒得抬起头看一眼,“那你呢，你是谁？”
许元治可猜不到这人小鬼大的女孩会对他发起攻势，“许元治，你呢？”
“我见你衣服比她好。”女孩这才瞥了一眼梁景秀，“我想你的身份比她高。”
自小的流浪令女孩早早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你明明说过不勉强于我，眼下又想如何？”
“我可是吃软不吃硬的啊。”女孩挺了挺胸膛，表示自己虽说看上去弱，但是惹急了的话，乖巧地兔子也会咬人的。
“你是软硬皆无用，”许元治纠正了对方的说法，“否则我那一锭的银两应当已经收买了你才对，不至于眼下还这般恶言恶语。”
“你可是说过那锭银子是我应得的。”女孩依旧伶牙俐齿，寸步不让。
“我叫袁艺。”袁艺叹了一口气，“罢了，若是当真想知道那蝗虫的巢穴，我便带你去吧，但是得等到晚上。”
袁艺将门打开时，屋内里立刻冲出了让人难闻的气味，但袁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嘴上喊着：“阿爹，阿爹，你又拉在床上了吗？”
即便此刻是白天，但屋内的视线十分昏暗，袁艺踢了踢道上的垃圾，“你们不必进来。”
但此刻梁景秀已经进来了，她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堆在了一起。
袁艺本来要说得话正要说出口时竟全忘记了，于是便也不再去管那两人。
许元治对于袁艺所处的环境并不在意，他直截了当道：“我能改善你的生活。”
袁艺已经端好了水给她的阿爹擦身子，“抓蝗虫？”
这个提议连袁艺自己提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虽会懂得寻那些蝗虫的巢穴，但只是靠抓可抓不完的。”
“且还不说那些人力物力，”袁艺替着阿爹换掉了脏掉的衣服后端着水盆子走到外头将水泼了出去，“这蝗灾只是开始罢了，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吃光了，蝗灾就过去了，但是真正恐怖的才在后面。”
许元治并未深究袁艺话里的其他意思，他不过是来挑明两人可互相帮助的建议，“我只是来谈生意的。”
“生意？”袁艺从墙根的一个破水缸里将半袋子的面粉拿了出来，倒在了小半袋在脸盆中，随后加入水和成小团，“我和你可没有什么生意可谈啊！”
袁艺家的厨房是露天搭建的简易灶台，她很熟练地拾了几根木头点了火先将锅洗了一遍后再加入清水。
水开后，袁艺将方才和好的小面条一点点丢了进去捞熟。
没有盐和油，旁人只看一眼也觉得这一碗清淡面绝对难以下咽，但对于袁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吃食了。
“这个试试。”许元治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油包，油包里是几只炸好的蝗虫。
对此袁艺并没有大的反应，她一只手将其中一只蝗虫拿了起来后在碗里涮了涮，随后便见碗里顿时有了油花。
“所以十只一钱是为了吃啊。”袁艺心中想着这大户人家的心思果真同普通人不一样，她捏起那只被泡掉了油的蝗虫塞进了嘴里，味道自然不如刚刚出锅时，加之被水泡过了之后，那虫子的身体就变得软绵绵的。
但这些于袁艺而言都无所谓，她吃过更加恶心难以下咽之物，也尝过无东西可吃只得用泥土垫肚的日子。
煮好的面疙瘩被袁艺拿进了屋子，随后一勺勺地喂给了瘫在床上的人嘴里。
“我想开个店，专门做这个。”
床上的人吃得很快，一碗面疙瘩很快就见底了，只瞧着瘫在床上的人喉咙间发出“咕噜噜”地声音，随后终于听见这人开口说话道：“家里是来客人了吗？”
瘫痪在床上的人努力地转过脸，他的眼珠子蒙着一层灰色，“哎，是阿爹连累你了，捡了你以后从未让你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袁艺露出难得的片刻的温情，“阿爹，你说这个做什么，若不是你，我也该饿死在野地里了，这不过是你应得得福报罢了。”
“我苦命的艺儿啊。”阿爹一面说着一面从那灰色的眼珠里流下了浑浊的眼泪，“不过我听着客人似乎说了些什么。”
“阿爹，别管这些。”袁艺将被子掖了掖，“我去药房抓了药，阿爹吃了以后会渐渐好起来的。”
阿爹的眼睛最初还在流着眼泪，而后竟是滚下粘稠的黄色之物，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浪费这个钱做什么啊，哎。”
袁艺用挂在一旁的布巾抹了一遍阿爹的脸，随后起身去了外屋又将灶台升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分明就是比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更加艰难，许元治道：“你若是信我……”
不想袁艺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谁也不信。”
那一句谁也不信之中甚至于包括了她瘫软在了床上的阿爹，不过此时谁也没有深究。
“不过，”袁艺突然盯着许元治，“我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若是你愿意的话，娶了我做小妾，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你想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要做人小妾这事在袁艺眼里并没有什么，许多员外并不是没有朝她提过这个要求，不过她见那些员外脑满肥肠，外貌丑陋内心无趣便都一一拒绝了。
然正是这样，使得她的日子更加难过了，那些被拒绝的员外恼羞成怒，不仅劈头盖脸骂她一顿，还故意在生活上使坏，令她生活更加苦顿。
“为何要依附旁人呢？”许元治笑道，“我可不能娶你啊。”
袁艺瞥了一眼许元治，随后又看了一眼梁景秀，随之而来的嫉妒令她胸口纠结一口闷气，但很快她又将此快速地消化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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