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廖主任激动的模样，林维桢心里却没他这么乐观，犹豫了几秒钟道：“廖主任，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廖主任正在兴奋头上，抬手笑道：“林同志，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林维桢道：“按理说咱们国家计算机工业发展了这么多年，依葫芦画瓢组装电脑肯定是没问题的。”
祁郑云道：“还真被你说着了。就我们四机部下属的企业，只要拢到一块，劲儿往一处使，最迟明年年初就能生产出国内第一台个人电脑。”
廖主任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扭头看着祁郑云道：“我说老祁，听你的意思，合着便宜都让你们四机部占了，没我们计算机工业总局什么事儿了吧？不是我说你，你们四机部的手伸的也忒长了吧！别忘了，李副部长还兼着我们局的局长和党组书记呢。”
祁郑云道：“廖主任，什么四机部，什么计算机工业总局，你分的也太清了吧。别忘了，你们计算机工业总局刚成立的时候还是我们四机部代管的，现在虽然分出去了，但再怎么说我们四机部也是你们的娘家人。”
廖主任道：“嗨，我说祁部长，代管代管，那就是临时的，而且我们局只被四机部代管了半年，现在分家都快三年了，俗话说得好，分了家，就两下里过。一码归一码，发展计算机产业是我们计算机工业总局的责任，我们局责无旁贷，绝对是挑大梁的！这事儿啊，我回去跟李局长商量，您啊，还是管好民用电子这块吧。”
刚才看两人差点吵了起来，林维桢还迷糊着呢，这时总算是听明白了，不管是祁郑云代表的四机部，还是廖主任代表的计算机工业总局，都想在国产计算机产业上占主导地位，甚至都想吃独食。
之前对四机部和计算机工业总局之间的关系并不了解，没想到二者之间渊源颇深，甚至计算机工业总局的局长还是由四机部的李副部长兼着。
祁郑云分管的是民用电子产业，按理说个人电脑属于民用电子产业，于情于理是该归他管辖。可计算机工业总局也是对口上级单位，插手个人电脑产业也是应该的。
祁郑云看林维桢在一旁笑眯眯的模样，知道被他看了笑话，赶紧给廖主任使了个眼色，廖主任顿时明白了，笑呵呵道：“最近不是忙着机构改革嘛，我寻摸着用不了多久，咱们两家或许又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得嘞，我老廖跟你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现在懒得跟你争。”
祁郑云道：“你明白就好，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把争论压下来，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其他的都得靠后边站。”
廖主任一点头道：“对头！哎，不对啊，刚才说到哪了？”
林维桢心里好笑道：“国内组装。”
廖主任道：“对对，是说到国内组装。刚才虽然跟祁部长讨论了几句，不过祁部长有一句话没说错，咱们国家确实有这个实力，别说四机部，就是我们计算机工业总局，也能办到。”
林维桢道：“二位领导都这么有信心，这是好事儿啊。对，组装业务能干是能干，不过上下游的产业配套却是个大问题，没有这些配套产业，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国外买回来各种元器件，然后焊在一起，这种工作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做起来没意思。”
廖主任皱了皱眉，跟祁郑云对视一眼，祁郑云道：“林同志，谁说咱们中国没有计算机配套产业？我们四机部是干什么吃的？”
“对呀，林同志，从50年代开始，我们国家就已经有了半导体和计算机产业。58年我们研制出了小型电子管通用计算机103机，65年研制出了大型晶体管计算机109机，74年研制成功DJS-130电子计算机，运算速度每秒百万次……。”廖主任开始如数家珍道。
林维桢笑着听完，喝了口茶，道：“廖主任说的都对，我承认国家在计算机产业方面有一定的基础。只是这个基础并不牢固，甚至可以说非常脆弱，手指一碰，哗啦一声倒了。二位领导别激动，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咱们中国固然能研制出计算机，但能将其产业化吗？建国30年来，咱们一共生产，不，手工组装了多少台计算机？可以放宽标准，电子管的也算，包括大、中、小型机，再加上微型计算机。当然，如果涉及保密，二位领导不必说出来，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廖主任脸色难看极了，支支吾吾道：“这……，倒谈不上保密，呵呵，大概有1000多台吧。”
林维桢道：“好，1000多台，那咱们就取上限2000台，30年组装了2000台计算机，平均一年60台。先不说别的，只说CPU，或者大规模集成电路，咱们国家能大规模生产吗？如果能大规模生产，良品率有多高？”
廖主任和祁郑云羞愧地把头扭到一边，这个问题他俩心知肚明，还大规模生产呢，连实验室生产的良品率都无法保证，生产一块能用的集成电路，完全靠的是运气。
林维桢低着头喝了口茶，假装没看到二人的脸色，继续道：“CPU是计算机的核心技术，掌握不了就要受制于人。虽然这两年中美两国的关系越走越近，像民用集成电路这种东西花点心思还是能搞到的，可有些事情不预则废，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俗话说得好，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嘛。”
祁郑云没好气道：“你说的轻巧，你以为我们愿意受制于人，以为我们尸位素餐？这不是没技术、没资金、没设备嘛。”
廖主任道：“是啊，林同志，咱们电子工业这块困难重重，问题也很多，你刚才说的很对，确实要将核心技术在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难道因为没有核心技术，就停步不前吗？”
林维桢笑着摇头道：“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发展计算机产业利在当前，而功在千秋。我只是想提醒二位领导，咱们国家不能仅仅做计算机最下游的组装产业，而是要立足于最基础的组装业，进行创新，一步步掌握核心技术，最后得通吃上下游产业。如果发展得好的话，在未来甚至可以参与计算机国际标准的制定，虽然不能在标准制定中起主导作用，但至少有一定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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