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点半,杨颂英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护士来到病房给她的身体做最后一次药物清理,大伯父和大伯母还有几个杨颂英单位派来的几位同事已经早早到了医院,正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候,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甘擎站在他们中央,极力让自己沉着冷静下来。
当甘信火急火燎直接冲进人群中间,就好像在一堆易燃物上丢了一根带着火星的火柴棒,嘭,大火窜了起来!
最先发作的是大伯母:“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赶不急回来吗?现在要命似的干什么!”
甘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大伯母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愁眉苦脸说:“妈,您要骂我,一会儿您怎么骂都行,让我先告诉甘擎个事儿——”
大伯母一脸疑惑,甘信踉跄着走到甘擎面前,深吸口气:“我今天早上一醒酒,就开车跑回来。”
他轻轻把手里的东西一丢,甘擎讶然无语地看着他,接住,打开手指,是她曾丢掉的墨兆锡送给她的第一条雨伞项链,另外一件东西是甘信的车钥匙。
“怎么回事?”
甘信终于把气喘匀了:“昨天,我找柏邵心出来,让他帮忙打听甘愿的耳朵有没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法,聊到墨兆锡的时候,他看我一直在骂墨兆锡,就把他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甘擎摊开手掌,把雨伞吊坠从项链之中拨出来,轻轻摩挲,碎钻的光芒仿佛又把她带回那个雨后晴空、彩虹高悬的午后,墨兆锡的笑脸和誓言,那么清晰可辨地印在脑海、一声一响都回荡在耳边。
甘信噎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姐……墨兆锡和薛婷真的什么都发生过,一直都是薛婷在一厢情愿,那晚你离开墨兆锡的家以后,他准备出去追你,薛婷闹着要自杀,墨兆锡在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划破手指,伤口……染到了薛婷的血。”
甘擎胆战心惊地听下去,手掌攥紧。
甘信观察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但他皱皱眉,还是接着说下去:“几个月之前,薛婷曾经在市里的疾控中心做过艾滋病检查,她有可能是HIV的带毒者。这几天,墨兆锡的身体出了问题,症状有点疑似……免疫缺陷类的疾病。”
甘擎一时忘记反应,脑袋里把昨天和墨兆锡见面时他异常的动作和态度快速回放一遍,这就是他推开她的原因吗,艾滋病?这个离他们生活那么遥远的名词竟然真的出现?她还曾经开玩笑,如果有一天他得了艾滋是不是也会拉她下水,就像他被她传染了水痘似的,他说,当然,有病同得,有难同当,他们俩才是一对……可他现在却没有做到。
“墨兆锡今天上庭,也是九点钟,你去见他吗?车钥匙就在你的手中,你自己决定吧。”
甘信的话将甘擎从记忆中拉出,她浑身发愣,不自主地打着颤,向一旁倒了一下,大伯母在她身边刚好接住她:“要不,你去吧,小擎,你妈妈这里我们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甘擎迟疑着看看甘信和大伯母,再看看大伯父铁青的脸,揉了揉太阳穴。
不一会儿病房门打开,杨颂英仰面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将要进入准备室麻醉,几个人同时紧张地围了上去,甘擎俯在杨颂英的身边,追着轮床依依不舍,杨颂英拉住甘擎的手,闭了闭眼睛,低声安抚说:“放心吧。”
随着手术室的门“哗”地被护士拉上,甘擎目送杨颂英在医生护士的护送下消失在视野,颓然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慢慢下滑,呆望着手里的两样东西。
从前,墨兆锡明知他们之间的路会走的漫长而艰辛,却仍然选择为她撑出一片晴天,现在是不是到了她鼓起勇气为墨兆锡做些什么的时候?
大伯父的身影突然出现,把她拉起来:“开车小心点。”
中午十一点一刻,甘擎在各家媒体采访车的拥堵之下,找好了一个位置停车。
远远地,甘擎看见墨兆锡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头发剪的更短一些,抖擞而颇具威严,他抬着头,不慌不忙从高高的阶梯上走下来,面目严肃不可侵犯,显然并未受到法院门外庞大媒体团的影响。
她所认识的,是从他们一重逢就那么爱她、宠她的墨兆锡,而眼前这个,大概才是真正的墨兆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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