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忙抬起头冲着杨政委叫道：“政委！这个伤员要自己下山！我跟着帮忙了！”
杨政委听到了小陈的叫声，扭过头来道：“你先过来一下！”
小陈跑了过来。
杨政委道：“把你的铲子给我留下！”
小陈解下了带着的缴获日军的工兵铲，递给杨政委，看了一下天，道：“政委，天马上就下雨了，部队也要出发了，你快点啊！”
杨政委道：“你护送那个伤员下山，就不要过来了，我有马，很快就会追上部队的！”
他看见那边宋尚义已经爬到了坡边，正向下爬去，他挥手道：“快去吧！”
小陈答应了，转身向坡边跑去。
杨政委回过了头，慢慢戴上了军帽。
一阵山风吹来，吹得压在小土块下的那个本子翻着页“哗哗”直响。
杨政委弯腰放下了工兵铲，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本子。
天色有些昏暗，杨政委双手举起了那个本子，调整了一下身体，将本子朝向东边稍亮的地方。
本子上写着：杨政委，当你看到这封转交给你的信时，我已经离开这个世间了，你不必替我惋惜，因为我本身就是一名国.民党中统的特务——”
看到这里杨政委情不自禁地轻声“啊”了一声，他又接着看下去——我也不用说我种种不情愿加入中统而又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党和组织的事，延安徐记布庄的徐茂林是军统的老特务，是我的单线连系人，徐茂林死在宝塔山上是我干的，你那时也在延安，应该能知道这件事——”
杨政委忍不住抬头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低头看了起来——杨政委，我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我对自己所走的路并不后悔，我最开心的日子是在抗大学习的时光，最快乐的日子是在咱们部队的日子，最幸福的一天是成为共.产党员的那天；在抗大被叫做小冯同志，在部队被称为三排长都是我最喜欢的称谓，但是我心里一直明白，这些幸福、充实的日子是陪伴不了我多久的，杨政委，你说你喜欢我，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要推脱的原因了吧？我的盒子枪请你上交团里，我的挎包里的东西留给你，做些纪念吧！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李秋月同学一直暗暗崇拜喜欢你，她是一个追求上进、勤奋的女学员，你对她应该有印象，我觉得你和她以后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时间不多了，匆匆写完了这些，可能有些词不达意，请你将我的情况反映给上级，我愿意接受上级对我的任何处分！八路军一二零师七一五团二营三连三排长冯君，一九三八年八月。
杨政委抬起了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里想：小冯，你好傻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我们打下了天下，你们这些流过血、出过力的英雄也会在历史的史册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而现在、现在你只能永远活在我一个人的心中了！
杨政委轻轻将小本子装进了口袋，蹲了下来，抱起了冯君，轻轻地摘下了她挎着的盒子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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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下，枣红马不安地甩了甩鬃毛，用前蹄刨着地。
杨政委手持着工兵铲大步地向已到近前的坡下走去，大滴的雨点掉落了下来。
杨政委走下坡，向枣红马走去，雨点很快连成了线。
杨政委走到枣红马前，将工兵铲绑在了行军被旁，一拉马缰，翻身上了马。
杨政委骑在马上，抬头望了一眼西山顶，一提马缰，枣红马前蹄扬起， “唏溜溜”一声嘶鸣，在空中调转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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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初秋。
右玉郊外。
一辆红旗小轿车向西行驶在郊外的马路上。
轿车内，一个穿西服未打领带的年轻司机开着车，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穿淡蓝色中山装的男子。
后排坐着一老一少，老的年约七十多岁，精神饱满，穿一身灰色中山装；少女年约十七八岁，穿一身连衣裙，活泼可爱。
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回过了头来道：“杨部长，很快就要到去右玉县城的路了，县里的领导知道您要到右玉县境，邀请您到右玉县城视察、讲话，您看——？”
杨部长一挥手：“不去！”
一口四川音。
他又道：“我现在都离休了，不管什么事喽，还见我这个老头子有啥子用哟！瞎胡闹！又是一帮人不干事情，吃吃喝喝浪费国家的钱！”
那个男子笑着道：“看您说的，您就是离休了威望还在那儿，京里、地方上有不少领导都是您的老部下！”
杨部长道：“小刘啊，我到山西来又没有通知地方，他们怎么能知道呢？是不是又是你把这件事捅出去了？”
那个少女“扑哧”一声笑了。
杨部长扭过头来道：“念君啊，你笑个啥子？”
叫念君的少女笑着道：“爷爷，刘叔叔多大的人了，在外面多受人尊重啊，你一口一个小刘的我听了就想笑！”
刘秘书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不管过多少年，在杨部长面前永远是小刘！”
他又道：“杨部长，是我打电话说的，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提前给您准备好住的地方，没有别的意思！”
杨部长道：“右玉县城这么大的地方，还没有咱们住的地方吗？胡闹！”
他一挥手道：“小周，继续往西开，不去！”
刘秘书无奈地笑了笑，回过了头去。
杨部长道：“只住一晚就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对念君道：“小君啊！爷爷想当年在山西打仗时经常在露天地里睡的——”
念君笑道：“后来到内蒙打仗时多冷的天啊，您打仗时也在露天地里睡过，起来照样生龙活虎不感冒，是不是啊？爷爷！”
杨部长道：“是啊！”
念君道：“您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杨部长点着她道：“这娃娃哟！”
念君嗔道：“您又不是经常睡露天地，您不是也说过老乡家的土炕有多暖和，您睡在上面都不想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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