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哭便是一宿，哭了一夜, 天色还未亮透, 程涟笙就病了。
兰博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近些日子有多辛苦, 她都看在眼里, 但主子全身滚烫，奄奄一息, 纵是她再不愿搅扰陛下安睡，也不得不着人去将陛下请来。
程涟笙很难受, 意识迷糊，只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烤，又无力将眼睛睁开, 脑中恍惚得快要想不起自己姓什么。
张御医就宿在配殿, 来得比李凝月快，匆匆入室, 一摸脉息, 吓了一大跳，问兰博道：“殿下怎会烧得这样厉害？”
兰博咬咬唇，含着泪摇了摇头：“不知。”
张御医拧着眉长叹一声, 只得斟酌着用药。烧成这样，他心中也无甚把握，但怕西洋公主连着两回高热, 将心肝脾肺烧坏不说, 最后还把脑子烧坏了。
那边的李凝月方才起榻, 将将梳洗完毕，就听云轩阁来人报，说西洋公主又发高热。李凝月当即乱了心神，一颗心几近跳到嗓子眼，慌慌张张披了件外袍，便往云轩阁去了。
程涟笙烧得不省人事，脸色枯黄。兰博心慌得不行，一见陛下身影，顿时就跪下了。
一旁的张御医闻双膝落地之声，不知怎的，也跟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凝月见他二人这一跪，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沉着脸走到床榻前，俯下身轻轻抚摸程涟笙的脸庞，口中低声说道：“细细禀来。”
“主子昨夜哭了一宿。”兰博如实道。
张御医闻言一愣，看向兰博的目光带了惊讶，只一眼，便又回过了神，禀道：“禀陛下，西洋公主乃是心病，更因先前身子大创，两下一交，创上加创，方才再度引发了高热。”
李凝月听到哭了一宿，双眸已是灰暗，再闻创上加创，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摸了摸程涟笙红肿的眼睛，转头看向张御医，只说了一个字：“治。”
张御医连忙称是，心中也是为难，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如何能治？不禁暗叹，眼下也只能将热先退下，再言旁的。
如此一晨，程涟笙躺在床榻上，体温不降，浑浑噩噩，身上虚汗不断。
李凝月端坐在床榻边一直未语，双眼目不转瞬地凝视着她，眸底写满焦灼。
午时一过，张御医又端着碗药过来了。
李凝月将程涟笙抱起，揽在怀里，接过张御医手中的汤药，欲喂程涟笙喝药，谁知刚将药碗递到她嘴边，她便虚虚地抬起了眼皮。
“......”
她张了张嘴，似是在说什么。
李凝月搁下药碗，俯耳倾听。
程涟笙的眼睛虽能睁开，却是一片虚晃。她抬手抓住李凝月的手，又说了一遍：“......不要......”
喉咙都被烧哑了，李凝月略一蹙眉，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可是不想喝药？”
程涟笙早已烧得神智不清，拼尽全力往李凝月怀里钻，口中含糊地呢喃道：“......不要走......汐瑶......”
李凝月身子猛地一僵。
“......求你......不要走......求你......”
程涟笙蜷缩在李凝月怀里，只觉怀抱微凉，莫名熟悉，想转身抱住她却已精疲力竭，只无力地蹭着李凝月的颈，气息奄奄地哀求着。
“......抱抱我......”
“......汐瑶......抱我......”
李凝月动了动唇，眼中渐渐漫上痛色。
如此过得不久，她缓慢地抬起手，她的手臂微微发着抖，动作也是僵硬。很慢，轻轻地，抱住了程涟笙。
“......汐瑶......”
“......汐瑶......”
怀抱便在这声声呼唤中越收越紧。
怀中人像是得到了慰藉，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呼吸也趋于平静。
随着颈间传来的温热湿意，李凝月阖了阖眸。
有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整日之中，程涟笙状况不稳，张御医来诊了好几回，也改了好几回方子。到夜里，程涟笙的体温稍有退下，方去了配殿，小憩片刻。
兰博也恐累着陛下，低垂着首道：“陛下也歇一歇吧，主子有奴照看。”
李凝月看了眼怀中陷入深睡的程涟笙，微微摇首：“朕不累。”
陛下这般说，兰博也不敢多劝，只得行了礼，随泗儿退出内室。
内室里烛火昏暗，李凝月默然凝视着怀中人。
程涟笙窝在她怀里，睡得很沉，容色万分憔悴。
李凝月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到两眼发干，脖颈酸痛，方抬起头来，阖上了眼眸。
睡在李凝月怀中，程涟笙便要稳定许多，除夜间又起了一回热，到隔日凌晨，温度已是退下不少。
程涟笙清晨醒来，感觉到自己睡在柔软的怀抱里，惊得不敢动上一动。
她烧得糊涂，反复阖眼睁眼，直到嗅觉回归，鼻息间清冷雅致的香气传入大脑，方闭起眼睛，红了眼眶。
天还只是亮光萌动，内室里的烛火散着幽幽光芒。
程涟笙半晌才有勇气抬眸，去看那个抱了自己一夜的人，也许更久，她不敢确定。
熟睡中的李凝月显得比往日还要沉静，少了冷意，多了温和，不同于醒着时的拘束淡漠。她倚在床榻的靠枕上，双手环着程涟笙，长睫随呼吸轻轻翕动，肌肤若雪，眉目如画，轮廓似雕刻般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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