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瞪大了眼，“陆止聿，她人都死了！你还不让她好好安宁！你还是人吗？你以为在你和她离婚，决定娶苏子情之后，她还想见你吗？”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激怒了陆止聿。抬起脚，一脚踢在江榭的腿弯处，咔嚓一声，疼得他不得不跪在了紫芙的墓前。
江榭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可他为了阻止这个疯子还是要说，“陆止聿，你这样做，对得起紫芙的妈妈吗？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是她妈妈陪在她身边。紫芙和她妈妈关系很好，你要挖墓，考虑过她妈妈的感受吗？”
这几句话，让陆止聿沉默下来，同时也抬手阻止拿了东西准备挖墓的几个人。
江榭见有效果，想着要彻底打消陆止聿的危险想法，便继续绞尽脑汁地劝阻他，“紫芙她……她说她喜欢风景好的清净墓园，安静没人打扰。
她生前过得不如意，死后的这个心愿，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学会尊重她的意愿，满足她的心愿。”
“满足她……”
陆止聿眼睫一眨，睫毛上沾了细小水珠，轻轻笑着，“好啊，满足她。”
修长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张女孩笑着的黑白照片，陆止聿曲起腿，单膝跪在墓碑前，移开手指，轻轻吻了上去。
额头抵着墓碑，如情人般细语呢喃，“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说完这句话，陆止聿就慢慢站起身，肩膀绷直，身姿挺拔如松，让人提起跪在地上的江榭。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就碰上了在家里怎么也不放心，匆匆赶过来的紫母。
看到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紫母气地浑身发抖，狠狠抽了陆止聿一个耳光，“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她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就看在我女儿日日夜夜忍着痛陪在你身边，你就放过她吧？”
说着说着，紫母就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拼命哀求他。
陆止聿被扇了一耳光，仿佛没有任何知觉般，只是低头怔怔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紫母，茫然问道：“……什么痛？”
陆止聿问出的这句话，让紫母哭得更凶，“你别动我女儿，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小芙从小就生有一种怪病，凡是情绪激动或者剧烈运动时，就会发作。一旦发作，全身剧烈疼痛。第一次发作的时候，生生将她痛晕过去。
治了十几年，找不出任何病因。怕她发病，平时忌口的东西也多。嫁给你之前，她又痛晕过去一次，足足打了三支镇痛剂才醒过来。
在那次之后，她这病，就变成了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痛，平时只有多睡觉，才能让她暂时缓和这种疼痛。”
说到这，紫母如泣血般控诉他，“陆止聿，我的女儿，她甘愿忍着日日夜夜的痛陪在你身边，难道你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就看在她这样真心对你的份上，你就放过她吧！死了对她来说或许比活着更快乐！”
陆止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脑海里不自觉就涌上婚礼那天，她在房间里、在车上的昏睡的画面，当时他还嫌弃她睡姿差，家教不好。
半夜在沙发上睡过去，他回家取衣服，看到后不耐烦地叫醒她，她还笑着说是在等他回来。
他记得他嫌她总是在睡觉，不锻炼对身体不好，所以不出差在家的时候就喜欢监督她晨起锻炼。
他记得她说自己忌口，他还总说她是为挑食找借口。
他记得他总说她娇气，喜欢撒娇要他抱，还没做什么就喊累喊痛。
在医院里为他受伤的那次，回家的时候她说她痛，他只以为她是有意开玩笑，跟她置气。
她还偶尔委屈和他控诉，说她都那么痛了，他还凶她……
……
许多许多，想回忆的不想回忆的，全部涌入脑海，几乎压垮了他。
他还想起他那年的生日，他们做了真夫妻的那晚，紫芙全身的汗仿佛要浸湿整个床单。
他原以为她只是相较正常人出汗多一点。
原来，是因为痛啊……
陆止聿微仰起脸，将酸涩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眼眶通红，一双黑眸也浸着红血丝，眼睫毛被打湿地黏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厉害，再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陆止聿死死压住心头涌上来的情绪后，蹲下身，将哭着的紫母扶了起来。
“妈，你放心，我不会动她的。我和您一样，也很爱她。她想要的，我都给她。”
男人的温声细语，让紫母慢慢止住了哭泣，可脸上依旧是不信任。
陆止聿慢慢将脸低下来，眼睑垂落，遮住了他眼里的所有情绪。
他不想让紫芙母亲不放心，就让身后那些人先带江榭离开。
等人都走后，陆止聿才轻声开口：“妈，我送您回去。”
“你跟我女儿离婚了，我不是你妈，你以后也少来看我女儿，扰了她的清静！”
紫母对陆止聿心里是有怨的，想到女儿死前还一心惦念着眼前这个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的男人，她就恨不得立刻让他滚！
但她同样也知道，女儿其实是想看见他的。
他如果真要带小芙走，小芙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
但是紫母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个始乱终弃，又回头故作深情的男人！
她怎么可能能安心将她的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
“……好。”
陆止聿硬逼着自己说出这个字，略带祈求地说：“每年忌日，我来看看她可以吗？”
没想到陆止聿竟然真的就答应不来看小芙，紫母直接气昏了头，“好啊！那你就每年忌日来吧！就是小芙22岁生日那天！”
这句饱含怒气的话，让陆止聿险些站不住。
结婚第一年，他没记住她的生日，她和他闹脾气。
许是这次他怕她生气，特地将她22岁生日记得牢牢的……
原来，他记住的这年生日，是她的忌日。
陆止聿撇过脸，看向墓碑上女孩笑得明媚的黑白照片，一直被狠狠抑制住的泪，终究是忍不住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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