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竹隐在书架阴影里一动不动。
那正是之临。
可是,他不是在后院么,怎又突然回了书房?
郁竹正想现身,却见甫进屋的他,脚步变得异乎寻常地沉重迟缓。她心中蓦地惊疑,身子便凝在了原地。
晏之临费力地挪身至窗下的扶手椅前,颓然坐下。然后,他慢慢仰起头来。
一束明亮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身子微微颤抖,看那神情,竟似受着甚么煎熬。
忽然,一声痛苦的□□自他口中逸出。
郁竹的心猛地收紧,移步走出。
晏之临仍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只低下头,从怀里取出个玉色小瓶,倾之。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跳入他的掌心。他拈起药丸,仰头喂入口中。
片刻工夫后,他渐渐舒展了眉毛,又长长呼出一口气,却又立即弯下腰去卷起自己的裤腿。
房中响起一声轻轻的惊呼。
晏之临闻声抬头。那声惊呼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待看清楚眼前之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开始手忙脚乱地遮掩自己的小腿。
郁竹抢步上前,蹲下身子,压住他的手。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双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光滑的肌肤上,分布着大小不一、色泽深青的瘢痕。
宫中太医有言,这种青瘢即是晏之临腿疾反应在肌肤上的所谓“表征”,因此郁竹也并非头次见到。若之临哪天身子好些,青瘢就少些;若碰上季节更迭或连日阴雨,青瘢就会多起来。每逢那时,郁竹便会亲自给他涂抹太医配制的药膏。这两年来,随着之临腿疾的逐渐好转,肌肤上的青瘢已越来越少。每每瞥见之临愈发健康红润的面色,郁竹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然而现在,这青色瘢痕,密密麻麻,从脚踝处向上延伸,爬过膝盖,一直消失在腿上部的衣裳里。
郁竹抬起眼睛看向之临,目光中流露的,是震惊与极度的恐惧。
她猛地跳起来,大声道:“我去请太医!”说着,她转过身。
一只手用力捉住了她的手腕。她回过头去。
晏之临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的脸。
过得一会,他摇摇头,轻声道:“别去,郁竹,假如你心里还有我,那就别去。”
郁竹隐忍不住,返身抱住他的双膝。
“之临,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到底怎么了?之临,我--我甚么事都没做过!你不要责怪我。”
她俯身趴在晏之临的膝上,轻轻抽泣起来。
晏之临低头默默看着她。
“郁竹--”他忽然伸出手来轻拍她的背,叹道:“我怎会责怪你?即便你离我而去,我只替你高兴,绝不会责怪你。是我不够好,不能保护你、照顾你,以后还要你跟着我受苦。”
郁竹仰起脸,眼中浸满泪水,“之临,我能保护好自己。我只想在隆福宫里守着你,即使你永远坐着轮椅,那都不要紧!我只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
晏之临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隆福宫里有我们的小瘸子就够啦。等撑过这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到那时,没人能随便欺负我们,打我们的主意。所以,郁竹,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住--坚持住--”
郁竹一震,怔怔地瞧着晏之临。过了一会,她忍着心中隐痛,站起来,踉踉跄跄奔到墙角矮柜前,拉开抽屉一通翻找,终于寻着了一样东西,又重回之临身边。
她低下头,拿着玉针从玉瓶里挑出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青瘢上。
一块块的瘢痕,大如拳头,小如铜钱,抹完这处,还有下处。
……
郁竹将玉针探入瓶子,愣住--
刚从抽屉里拿出之时,瓶里药膏满满,现在,里面已然全空,可是,还有很多地方没能涂抹。
瓶子“叮”地一声跌在地上。
郁竹伏在晏之临的膝上,失声哭泣。
晏之临抚着她头顶乌亮的发,柔声道:
“傻姑娘,我这不好好儿的吗?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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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阳光,穿过窗户缝隙,投在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上。郁竹满腹愁苦,侧脸贴着晏之临的腿,感受那微微透出来的体温,只希望时间能永远这么定住。
然而--
“笃笃--”
外面有人轻扣门框。
晏之临腿一动。郁竹抬起了头。
“王爷--我们要走啦!”这正是芊芊郡主的声音。
屋里两人四目默默相对。
郁竹紧攥着晏之临的手,缓缓摇头,眼里满是哀哀求恳之色。
晏之临凝视着她,神色极是温柔。
他忽然低下头来,轻吻她的唇。
“无论发生甚么事,等我。”他在她的耳边低语。
然后--
他侧过头去,朗声道:“是芊芊么?我马上出来!”
郁竹的眼泪已夺眶而出,眼睁睁地看着晏之临轻轻挣脱她的手,站起来,步伐稳健地走出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屋外传来两人的交谈声,一清脆娇柔,一镇静温文。
声音渐渐小去,最终,一切都归于寂静。
“噗通!”
郁竹无力地跪坐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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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竹踽踽独行在小树林子里。之临走后不久,郁竹也离开了隆福宫。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去紫极宫还是回家?事实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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