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来的时候还是万里晴空，阳光灿烂，现在却阴云密布，有了要落雨的迹象。那铅灰色的云挤成一团，像是被随意丢弃在天上的抹布，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车离商场还有一段距离，故而四人拎着几大袋东西走上了街。
最后一点阳光，替乌云镶了圈金边，在乌云的阴影下，走在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忙，正是下班时节，脸上带着厌倦的神色，他们向公交车站，地铁口走去。
脚步匆匆，在巨大的LED屏幕下显得如此的渺小，这些人，包括莫黎，顾翡希等在内的四个人，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天空下，生活在繁忙的世俗里，为了寻找一点点幸福而筋疲力尽，费尽心思。
他们有的人像无头苍蝇的一样闯荡，有的循规蹈矩行走在父辈的老路上，有的抛弃一切去追求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最终会殊途同归。
只是，成功和幸福并非会降临在每一个渴求它们人的的头上。
在汹涌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她逆着人流朝莫黎一行人走来，脚踩着一双后跟极细长的高跟鞋，拎着价格不菲的包，一只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吝啬地只留了两片描摹得锋利的唇。
她与迎面走来的四人擦肩而过。
准确的说，是和走在最外面的顾语擦肩而过。
带来，又捎走一段神秘的香气。
顾语的眼睛在那刹那间瞪大，里面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迅速地看了眼身旁的顾翡希和莫黎，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那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跑去。
人群迅速将她瘦小的身影吞没。
天空，打响了第一个惊雷。
接着一道可怖的闪电分割了天空，狂风乍起，树叶惊慌作响，塑料袋在半空中无助而惶恐的地飘荡。
莫黎和顾翡希一心想着快速回到车内，没有注意到顾语的离开。
闹闹也被恶劣的天气吓到了，只将仅有的一把小雨伞紧紧地握在手中，努力跟上父母的脚步。当三人赶在雨落之前回到车上时，才发现顾语不见了。
“怎么办？”莫黎皱着眉，“闹闹，你刚才看到姐姐在哪里了吗？”
闹闹一面望着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的雨点，一面惊恐地摇头，“我不知道。”
顾翡希沉下脸来，“开车原路返回，顾语很聪明，可能回到超市等我们了。”
莫黎点点头，说，“快点。”
车上了主干道就根本快不起来，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雨而造成的交通堵塞，将大大小小的车辆都困在了同一条道路上。人们鸣笛，咒骂，都没有用。长长的车队望不到头，消磨着人们最后的耐心。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闹闹用车上的毛毯将自己盖住，忽然想起来这条毛毯还是顾语姐姐今天早上给他拿的呢。他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哭道，“我要顾语姐姐！”
孩子的哭声让原本就焦躁的大人更加焦躁，尤其一向把顾语视作亲生女儿的莫黎，此刻不仅自责还恨起自己对顾语的忽略了。
她咬了一下唇，转头对顾翡希说，“我先去商场等顾语，不然她会怕的。”说着不等顾翡希反应，抓起放在一旁的小雨伞就跳下车，向前跑去。
“妈妈！”闹闹喊道，“我也要去！”
“坐下！”顾翡希喝道，有些头疼，知道莫黎对顾语的看重，心里却还是以为她太大题小做了，顾语又不是小孩子，会瞎跑到哪里去。
“你妈一个就够了，你就别去添乱了。”顾翡希冲闹闹道。
闹闹不甘心，却又不敢顶撞父亲，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半晌，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话，“顾语姐姐的妈妈在哪里？”
顾翡希一愣，正儿八经地打量起这个小毛孩子，眼风扫过他，放沉了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闹闹不说话，用手拽着毛毯的一角，心里怦怦直跳。
车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顾翡希一面打着方向盘拐弯，一面想着关于顾语的事儿该怎么向闹闹解释。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了。
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顾语就是这错误的结果。
他和她的关系他以为还好，他给她精神和物质上的关怀，努力做一个负责人的父亲。但说实话，在他心底对闹闹和顾语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这不能和闹闹说。
但顾语看得出，所以战战兢兢，在每一次和他独处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那副谦卑的姿态，顾翡希看到后，心里很难受。
明明她的生母是个那么张扬的人。
前方绿灯跳到红灯，车辆减速停下。
顾翡希闭上眼睛。
他想起她了。
他首先想起的是她的声音，沙哑地，缓慢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孩子，爱要不要。”她手上拿了支烟，烟头上的火星颤抖得厉害，他就是从那个细节看清楚了她其实很害怕，其实什么底牌都没有。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被妥帖地放置在摇篮里的婴儿，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哭也没有笑，五官还没张开，一张脸肉乎乎的。他那时候对那个孩子，对那个女人的恐惧多于厌恶，多于怜惜。
那是他第一次面对命运的惩罚。
他面色平静，盯着她毫无光彩的眼眸，仿佛很有底气地冷笑着，“你确定这孩子是我的？”
她听了这话以后，也笑了，将眉毛一挑，烟灰弹到门前的地毯上。
他没有邀请她进客厅。
留给她谈判的空间就门口那处。
“我确定。”她说出这三个字后，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不是冲着他，是冲着自己，“总之，你要就给你，不要我就送孤儿院。”
她这种女人是不能带着孩子上班的。
顾翡希说，“你先放这儿吧。”说话的语气那么随意，就像是在讨论一个物体的归属而已。她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点舒缓的神色，将最后的视线给了那只摇篮里的小娃娃。
“她叫，不语。”不语的母亲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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