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青阳子隐藏得再好，顾辰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青阳子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只是青阳子不说，他便也不提。
只是虽然不提，却依然没有办法不去担心。
顾辰没了喝茶的兴致，只是看着石桌上的石质棋盘发呆。
东来峰上的一切摆设都是那么简单。
居住的地方只是在峰间开辟的洞府，没有出彩之处，只是堪堪足以遮风挡雨，不像其他山峰上的建筑一样金碧辉煌。
青阳子当初离开青阳门，一走便是五十年，东来峰虽然归为他的名下，但在他离开青阳门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都是作为废弃的山峰处理。
自始至终无人清理，直到青阳子回来之后，才稍微整修了一下，但事实上并未大改。
对于居住的地方，青阳子并没有太多的挑剔。
事实上修仙之人万事以修行为重，从来不会在意太多身外事物，因此哪怕东来峰在位置上比较偏远，对于以主峰为中心的聚灵大阵没能沾光太多，青阳子也毫不在意，只是随手几个简单的聚灵法阵布置下去而已。
东来峰如今便只有他们三人，几个简单的聚灵法阵已经相当足够。
不仅东来峰上的建筑如此简单，再就是青阳子时常使用的茶具，还有在松树下的这方小小石桌石椅，以及石质的棋子棋盘……
这些东西本身并无任何出奇地方，不是什么人间难得一见的仙家之物，就只是由普普通通的木材石头制成而已。
修仙者，修为越高，离凡间越远。
像青阳子这样的，实在太少。
顾辰却觉得，这样的青阳子很好。
他想到了东阳上人。
不知道师傅现在怎么样了？
突有所察，顾辰神色不变，但却将悠悠思绪缓缓收回。
东来峰上多了一人。
青阳子刚走，此人便来了。
顾辰隐隐觉得，这只怕并非巧合。
来人须发皆白，一身白衣，不过气色却非常好。
顾辰只是感觉此人的修为很高，至于到底有多高，以现在他的修为来看，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来人也在观察着顾辰。
对于顾辰一身的道韵，来人显然十分惊奇，啧啧称赞，更是全不吝啬自己对顾辰的欣赏，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心性非凡，看你这般应对，心境修为，应也是不弱的。”
顾辰心念一动，心境上更是古井无波了。
心境修为与一身道行有所不同，若非有特别手段，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遇到心境修为足够高的，对方若是不配合，就算使用了特别手段也很难奏效。
来人对顾辰赞赏更多，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可惜。
“从辈分上来说，青阳子……嗯，如今应该说是你的义父，他应该喊我一声师叔。”
来人正是青山宿。
顾辰连忙行礼道：“拜见前辈。”
青山宿意有所指，淡淡道：“如若你是青阳门弟子，此时应该叫我一声师叔祖。”
可惜不是。
顾辰只是微低着头，没有接话。
不过顾辰注意到，从青山宿出现在东来峰上直到现在，在一边修行的柳祯始终旁若无人，或者应该说是毫无所觉，这让他暗生警惕。
“你也不用紧张，我来此并无他意，只是想要与你说几句话，因此我也不想惊动任何人。”
“前辈有何吩咐？”
青山宿看着远方，轻轻一叹，声音亦是缓缓传来。
“有时候难免要问问自己，走上修仙这条路，图的都是什么？求的是大道还是长生？世间凡人看到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眼中只有艳羡，在他们看来，修仙者便是无所不能，是天上的神仙，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只是后来这条路走得久了，走得远了，这其中酸甜苦辣便只有自己知道了。”
青山宿转过头来，看着顾辰。
“世间凡人的一生，所求简简单单，就是把生活过好，而要过好生活，就得解决柴米油盐，而这离不开一个‘钱’字，说来庸俗，但事实如此，修仙者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开始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满是情怀与憧憬，想着大道就在脚下，只要走下去，就能知道、就能得道，但只有在走得远了才发现，这条路其实已经断了，走得再远也没用，修仙一生最后成了一抔黄土，回首一生其实枯燥乏味，除了修行还是修行，再看看被自己视若蝼蚁的凡人，那一生的精彩连我们自己都要为之羡慕。”
仙亦一生，凡亦一生，这是昆仑派掌门云归真人在顾辰自废修为时说过的话，但却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可能当时连云归真人自己，也需要听到这样的话。
然而顾辰到底年纪还小，虽然自废修为，由仙化凡，经历了大起大落，但他一颗道心并未蒙尘，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修仙之人，这种略带沧桑的体验，不是他现在可以领会的，所以他并未接话。
青山宿也不管顾辰是不是能听懂，自顾自说了下去，就像他突然来此，突然提起一样。
“路断了，还怎么走？走不下去也要走！明明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远，突然之间就要放弃，不管是谁也做不到，就算成不了仙，也不会回去当个凡人，所以哪怕认命了，该修行还得修行，该冲击瓶颈还得冲击瓶颈，能不能突破是一回事，但有没有为此努力又是另一回事了，后来我总觉得，修仙的过程，其实就是让不甘归凡的人们体验绝望的过程，仙路幽幽，前路茫茫，谁都渴望着自己是那个例外，能够走上那条断头路，只是谁都走不上去，后来渐渐的，原本修仙为了求道，为了长生，到了最后，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快死，你说可悲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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