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时候姜雨胭是瘫坐在马车里，少女表情倦怠、气若游丝，幸好没人瞧见，否则还指不定会怎么想姜雨胭。
柳叶在旁边给姜雨胭打扇，小女孩刚出门，来的又是名门世家又时逢家宴，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一路上叽叽喳喳给姜雨胭细数自己的见闻。
“小姐小姐，我先前只知道公主，那这县主是怎么一回事？”柳叶表情困惑，“县主跟县令是什么区别？县令能管着一个县，县主也能管一个县吗？可女子不是不能做官吗？”
姜雨胭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眼皮也睁不开，勉强回了句：“旁人没同你讲吗？”
“大家都明白，好似只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也太丢脸了，”柳叶年纪大了，也知晓难为情，“我就没好去问。”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道这种事算不得什么，也不叫丢人，”姜雨胭强撑着，“所谓县主就是公主的女儿，不过昌平县主的身份又有不同，她的母亲的确是公主，她的父亲呢，唔是个少数民族部落的王子，她这得算是个双料县主。”
“哦，原是这样，”柳叶点点头，“怪不对她长相跟咱们中原人不大一样，尤其是那鼻子，好大！”
姜雨胭想了想，不太能回忆起昌平的长相，她的脑子现在就是浆糊。
“我不喜欢昌平县主，”柳叶大着胆子跟姜雨胭剖白，“昌平县主性子不好，平白无故就挑上小姐，虽说小姐这么厉害，但，我就是不喜欢她。”
这是在维护自己呢，姜雨胭内心有些暖。
“但，”柳叶吞吞吐吐，“我不喜欢昌平县主，看着旁人说她的坏话，我觉得也不好。”说这句话时她神色有些茫然，带着对姜雨胭的亏欠，柳叶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该护着姜雨胭才是，那些对姜雨胭不好的，她都统统不喜欢，但听到旁人说讥讽昌平县主，说她身上有“牛羊膻味”，柳叶也想离那些人远一些。
姜雨胭沉默听着，柳叶还是太小了，还理不清“忠心”跟私情的边界，她闭上眼搜索故事，预备找一个合适的，日后给柳叶讲解。
柳叶瞧见姜雨胭闭上眼，还以为小姐是睡了，慢慢住了嘴，一心一意给姜雨胭打着扇子，她心里还有很多困惑是自己应付不来的。
譬如说顾家的丫鬟拉住她，说的那些个话是什么意思？又譬如有几个小姐提到“京城黄”，是先前阿沁姐姐说过的黄家小姐吗？
“柳叶姑娘你真是撞大运了，能遇到这么一个小姐当主子，日后你成了主子房里的大丫鬟，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小的。”
“柳叶姑娘，这个东西你拿着，晚睡前涂在脸上，能够养颜祛斑，你日后路还长，得好好顾惜自己才行，瞧瞧，多好的底子，以后长开了必然也是个美人。”
那些姐姐簇拥着她，左一句称赞右一句恭维，柳叶长到这么大，还没被这么多人夸过，小女孩如同坠在棉花海洋里，连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也幸好姜雨胭来之前提点过她，“欧昂人说过的话不要全信，接不住的话不要回”。
车厢内略有颠簸，小女孩的思绪也一荡一荡的，像是一圈圈涟漪，顺着水波扩散出好远，她一会想旁人夸她的话，连耳朵尖都红了；一会想那压低的声音和零散的话，句句不离“黄家”。但不管思绪多乱，柳叶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始终给姜雨胭扇风添凉。
顾家。
临近傍晚，暮色四合，顾橙锦才逮到顾清韵，少女正缩在蔷薇花架下发愣，细密的花丛掩盖住她的身形，幸亏香炉中丝丝缕缕的驱蚊烟冒出白灰，才让顾橙锦得以发现顾清韵的踪迹。
好个顾橙锦竟在自己偷闲！说好了两人同进退，可一整天下来，顾清韵也就最开初帮过姜雨胭，剩下的时段可都是顾橙锦在艰难支撑。试吃会是顾橙锦跟姜雨胭谋划的，顾清韵不搭把手倒也无所谓，可顾家的家宴，顾清韵还是长房嫡女呢！
顾橙锦心里憋着气，给身边丫鬟递了眼神，那丫鬟得令，蹑手蹑脚地摸到香炉旁，往里面倾了小半杯水，很快那香炉便不再冒烟。
驱蚊的香一旦熄灭，先前逃窜的蚊虫可是纷至沓来，很快叮住顾清韵这个细皮嫩肉的香饽饽，等到顾清韵察觉到，她已经不自觉在抓挠自己的皮肤。
“好痒，怎么回事？”顾清韵的丫鬟先扛不住，从花架下跳出来，四处搜查那香炉，“这香炉怎么灭了？呀，这是哪里来的水？”
只需一眼她就能看出那香炉是被人故意扑灭，丫鬟叉腰就要开骂：“哪个不长眼的……”
“是我。”顾橙锦从一旁走出，她对着那丫鬟缓慢眨动了下眼睛，“你瞧着我是长眼还是没长眼？”
顾家对待下人一向宽和，这么当面质问，便是已然不爽。原本依照顾清韵的敏锐度，顾橙锦的不快，她自然能听得出，然而这一次，顾橙锦等了半晌，还是没能等到顾清韵的反应。
顾清韵还是在发呆，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
“韵姐？”少女试探着叫了一句，顾清韵茫然眨眨眼，像是大梦初醒。
这又是怎么了？顾橙锦心中纳罕，挥手屏退了众丫鬟，坐到顾清韵身边：“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失魂落魄的，活像是白日见鬼。”
顾清韵慢吞吞看她一眼，倚靠在花架横木旁：“白日见鬼么？这说法倒也不算错。”
顾橙锦挑眉：“何解？”
少女咬唇，她望着顶上花枝，眼神空落落：“你方才是在怪我，想同我置气是吗？你可知，我今日去陪了谁？”
“必定是身份尊贵之人。”顾橙锦猜得很快，“能让你亲自作陪的，肯定是人上之人，对方行踪隐秘，刻意不让旁人瞧见，这说明她身份又有那么一点见不得人，又尊贵又见不得人，难不成是今上的那位来历不正的宠妃？”
顾橙锦原本也是猜着玩，但随着她往外抖落，顾清韵的笑容越来越苦，顾橙锦便知道，还真被自己猜对了。
“我怎么不记得宫中还有这样的娘娘，难不成今上又微服私访强抢民女了？”顾橙锦压低声音，半开玩笑。
顾清韵看着她，眼神冷定。
顾橙锦脸上的茫然迅速消散，像是迷雾被吹开一角：宫中的确是没这样的娘娘，但老皇帝还有数个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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