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的宫人都被宁月昭遣出去了,现在殿内只有她和肖靖天,面对他毫不客气的质问。
宁月昭连头都没回,只是望着父亲和母亲的牌位,淡淡开口:“我没有什么花样要耍,只是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肖靖天第一次听她没有自称“朕”,心底也是一震,只是嘴上习惯了强硬,“你有话快说,本将还要去探望母亲。”
宁月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不耐烦,犹自凝望地看着牌位,“自有记忆以来,父君和母皇就十分恩爱,两人同居昇龙殿,眼里除了对方,再也容不下旁人。”
听到这里,肖靖天皱了皱眉毛。他有印象起就很少见到父亲,只有母亲陪伴着他,但是母亲总是满怀哀怨,说父亲是如何得负心薄幸,不管他们母子,心里只念着宫中的女皇。
他从小就被母亲灌输了对父亲的怨愤,十二岁那年他被父亲扔到军营中,一待就是十年。对于先皇和先皇夫的感情他是不了解的,一直都以为是如母亲说的一样。先皇和父亲两个人都是极不负责任的人,成婚了还和旁人藕断丝连。
四年前,他的父亲过世了,他凭借着在军中的威望和肖家世袭将军的恩典,成为了一品建威将军,并掌管了兵部。
因为对女皇母女的厌恶,他就一直称病不朝,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他十分讨厌宁月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明明和蒋年成亲了,却又和安晨纠缠不休,这总是让他想到了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
肖靖天无法如母亲一样破口大骂长辈,只是冷笑着看着宁月昭。
不过宁月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两个牌位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鄙夷。
“后来母皇为我和蒋年赐婚,那时我心中记挂着安晨,自然是抵抗这门婚事的。母皇便将她与父君以及肖老将军的恩怨说与了我听,她希望我不要步她的后尘。”
肖靖天见她静静地负手而立,不由地双臂环胸,“本将很好奇,先皇是怎么描述的。”
宁月昭侧首看他,淡淡道:“你难道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吗?母皇最初和肖老将军互相倾心,两人各自成亲的时间相隔不久,为何你会比我大了八岁?”
肖靖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
“当年我母皇也曾起过反抗之心,与肖老将军相约私奔,可是肖老将军却反悔了,母皇等来的人是我父君,他们相约做挂名夫妻,待过个几年便和离,各自婚嫁。”
“我母皇给肖老将军去了一封信说明原委后,就一直抱着执念等候着,可是没过多久,肖老将军就和你母亲成亲了,并且一个月后就传出了你母亲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
肖靖天心底咯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宁月昭说谎,可是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明显是他父亲要理亏一些。
可是肖靖天嘴上仍不服气,“那之后先皇就和先皇夫假戏真做了吧。”
宁月昭冷冷看着他,“我母皇对我说,她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曾经因为沉浸于情伤,荒废朝政九年,那九年全靠我父君一人支持着社稷。”
九年……肖靖天呼吸一滞,“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我父亲负了你母亲吗?”
“你错了。”宁月昭回望父母亲的牌位,朗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我母皇选择沉溺伤痛九年,那是她的选择,不需要肖老将军为此负责。就如同肖平远选择了承担家族责任,做一个听父亲话的孝子一样。没有谁对不起谁,只能说缘分不够。”
肖靖天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再抬头看向两个并列的牌位时,他也不由地心底发虚。
“我倒是庆幸肖平远负了我母皇,否则后来她焉能看清谁才是真心待她之人?我母皇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老天给她和父君相守的时间太短。”
宁月昭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由地露出些许自傲之色。
肖靖天看得有些恼意,“你说这么多,就是要炫耀你的父母有多幸福,而我的父母有多失败吗?”
“你想得,有点多。”宁月昭淡淡看了他一眼,“说起来,我应该要恨肖平远。”
肖靖天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宁月昭,大笑着道:“说说看,你恨我父亲什么?”
宁月昭平静地道:“你应该知道十六年前北祁犯我大兴边境的那一场战役吧?”
肖靖天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我父君之所以缠绵病榻,死于盛年,全拜你父亲所赐。我母皇不理朝政九年,肖平远却误会我父君软禁我母皇,把持朝政,在战场上我父君遇险之时,他明明可以及时出手相救,却迟疑了。这是我父君过世后,肖平远找我母皇忏悔时亲口所说的。”
肖靖天没有想到当年的事,会有这么多曲折,他很想说他一个字都不信,可是宁月昭眼底清明,神色坦荡,哪里像说谎。
他不语,宁月昭反而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恨肖平远的,他之所以旧伤复发病逝,也有我母皇听到真相后刺了肖平远一剑的缘故。如今他们都已经入土,什么爱恨情仇都随风飘散了。当年的事,到底是阴差阳错,才造就了那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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