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宫里当差数十年的老人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下去领十个板子。”方姑姑个子虽小,人也精瘦,声儿却尖,眼光亦毒。才一句,就将青衣宫女吓跪在地。
“是,是裴女史——”
“住口!”方姑姑一声喝,惊的在场诸人都是一颤。
一声裴女史,足够方姑姑理清这事的来龙去脉,谁生的事,谁又看不顺眼,她心里明镜似的。
将近两年的相处,谁是什么性情,没人比她清楚。
“奴婢御下无方,叫各位姑娘受惊了,天儿热,您们都回屋吧。”方姑姑这话说的客气,却是用命令的口气。诸人虽意犹未尽,也都纷纷转身往回走。
方姑姑处事向来公道,沈桐茳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雁飞——
沈桐茳低头,小心端起雁飞的脸,在替她摘净挂在发间的茶叶末子后,才随苏朝雨回了劝勤斋去。
发落了青衣宫女后,方姑姑才进屋。却并不做声,只是在书案间来回踱步,时不时瞧瞧诸位女史习字的进度。
沈桐茳承认,她这会儿心里有些乱,担心雁飞脸上的灼伤,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一个时辰才写了两张不到,裴女史懈怠了。”方姑姑尖利的嗓音,如同一声响锣,引得众人回首观望。
事实摆在这儿,裴映汝无从狡辩,唯有轻哼一声,来宣泄心中不满。
“反观沈女史,却要勤奋许多,瞧瞧那字儿,娟秀工整。裴女史得好好学学。”
沈桐茳显然没想到方姑姑会提她,虽说是夸奖,可赶在这会儿说,的确叫人别扭。
这难道不是在给她拉仇?
裴映汝闻此,满脸怨毒,眉一皱一挑,却不敢分辨一句。
方姑姑望向沈桐茳,正预备再说什么,却见一小宫女匆匆进屋,“姑姑,卢司宾那头着人来催了。”
闻此,方姑姑才收回目光,低头与裴映汝道,“女史的字儿不大工整,便是心不静的缘故,既如此,就写到心静为之。明早之前,交一百张大字上来,记得一笔一划都要走心,否则方才的事,可要到尚宫大人跟前说道说道了。”
一百张大字,可不是要写上整宿。裴映汝自然不服,却不敢讨价还价。毕竟将事闹到尚宫大人那,也不会有她的好处。
方姑姑前脚才走,后脚屋里就炸开了锅。
沈桐茳无心与裴映汝为难,是裴映汝蠢笨,张狂过了头,才自讨苦吃。
其实在宫里,女史拿宫人取乐很寻常,而裴映汝错就错在误伤了雁飞的脸。
要知道,内宫当差,脸最要紧。平日里,宫女即便犯错,无非是罚跪不给饭吃,是不允许掌嘴打脸的。裴映汝倒好,竟唆使宫人拿滚烫的茶水泼人,可不是作死。
同为奴才,方姑姑自是向着雁飞的,才罚裴映汝写一百张大字,也是从轻发落。这要谢也得谢正赶上淑妃娘娘芳诞,尚宫局忙碌,上头无暇管顾此事,否则她也没这么容易逃过。
沈桐茳无心再想这些,才提笔预备继续抄写,却见一叠宣纸从天而降,正砸在她身前的书案上。
墨汁飞溅,墨锭也弹飞了出去,正落在不远处苏朝脚边。
“既你字儿好,又爱写,这一百张大字,你就替我抄了吧。”裴映汝涨红着脸,怒气冲冲的当前站着,怎么看怎么恨人。
奈何这位裴大姑娘并非圣都人士,官话说的不好,却硬要学那腔调,寻常听来还好,眼下骤然拔高了音量,竟有些阴阳怪气的,实在损了气势。
见这情形,沈桐茳倒不慌,仔细将落在案上的纸理好,抬手往前一递,“裴姐姐难得开口求人,妹妹本该应承,只是为姐姐来日考虑,妹妹不能答应。”
几张大字,怎就牵涉到来日了。
“这习字,不单是为练字,也如方姑姑所言,是为静心。而更要紧的是为明理。若今日姐姐不好生养性,日后当差出了纰漏,被主子怪罪,怕要赖妹妹今日误了你。”
“满口胡言,仗着你嘴巧。”裴映汝恼羞成怒,手一扬,将沈桐茳捧的纸,尽数挥落。
白纸哗啦啦落了一地,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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