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瞧就是从马背上跌下,滚了几滚。身上除了泥土,还夹着几叶枯草,得赶紧换身干净的衣裳才行。
可当沈桐茳把衣裳找来后,却又为难了,到底不知七皇子究竟伤在哪儿,只怕不小心,再弄疼了他。
尽管沈桐茳从前侍候,就已经相当仔细了,但眼下每一个动作,都是勒紧了神经,简直把人当是玻璃做的,或者当是一枚有了裂纹的蛋壳,总之,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
七皇子见沈桐茳紧张的一脑门子汗,浅笑说,“不打紧的,我自个来吧。”说着手臂一扬,紧接着,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忍耐了半晌,还是换来一声极为压抑的轻呼。
“就知道逞强。”沈桐茳抱怨一句,小心的扶着七皇子的手臂,“这儿伤着了?”
七皇子微微点头,“是有点疼。”
沈桐茳心疼的要命,却不肯说,静默着将七皇子右手手臂一侧的衣裳撩开。却又立即别过脸去。
都青紫成这样了,能不疼吗?
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比起哭,更要紧的就是帮七皇子疗伤。
“不是说叫太医看过了吗?怎么一点药油味都没有。”沈桐茳这话,并不是冲着七皇子,而是冲着皇上去的。
六儿子被狗咬了,就金贵,七儿子为救你的心肝宝贝,摔伤了,太医不给瞧就罢了,还留人留到这个时候才放回来,这还是亲爹吗?
尽管心中抱怨连连,但这话沈桐茳不能说,倒不是怕被定个大逆不道之罪,就是怕这话说出来,七爷心里再难受。
见七皇子不言语,沈桐茳也没再嘀咕什么,“您别乱动,到床上趴会儿。我去找药油。”说着,小心的扶七皇子靠下。
此刻,沈桐茳无比庆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此番随驾行围,这小药箱可是起了大作用,先前是八皇子的风寒,就是吃她给的药治好的,现下七皇子的跌打损伤,也都要指着这瓶药油了。
屋内安静异常,若湄他们三个,都安静的等在外间,小陶时不时的进出帮忙,屋内一丝轻微的动静,在这种时候,都能放的无限大。而最大的声响,无疑来自于小德的叹息声。
七皇子出了这样的事,作为近身护卫的太监,小德自问难辞其咎。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他这一时之用,也没赶上。
若湄与小德都是习武之人,也算是惺惺相惜,素来不怎么会说话的人,也安慰了小德好几句。
小德本就是个闷葫芦,尽管知道若湄是好意,却也没话应她。错就是错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去推脱。剩下的只有自责和无休止的叹息。
……
衣衫褪下,沈桐茳才看全七皇子身上的瘀伤。
旁的地方只是小的擦伤无碍,背上几处淤青,须得赶紧拿药油揉开,至于右手手臂,估计是落地的时候撞到了,虽说没有伤到骨头,但整个右肩都已经肿的老高。
七皇子方才还逞强的活动了两下,但现下,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沈桐茳的手冰凉冰凉的,只怕这样贴到七皇子背上,再凉着他,赶紧将双手搓热,又呵了几口气,才开始小心的往七皇子的伤处揉药油。
尽管已经小心再小心,可沈桐茳分明感觉到七皇子的身子,正微微颤抖着。
他在疼呀。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真恨不能替他疼。
沈桐茳含着泪,紧紧咬着唇,只管埋头上药,只怕再说什么,眼泪就止不住了。
瞧着七皇子背上,那些深深的淤紫,若真要化开,怕是还要遭百十天的罪。
沈桐茳越想,心里就越难过,手也跟着发颤。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皇上这个亲爹陪在七爷身边吗?即便不亲手帮着上药,轻声细语的安抚几句,也是应该的。
然而此刻,七皇子的身边除了她,就只有小陶,小德和若湄三个是真的心焦,皇上必定陪在六皇子身边,嘘寒问暖吧。
沈桐茳不知方才七皇子骗她,说“已经叫太医瞧过伤情”时,是何种悲凉的心情。
难道皇上的眼光和心胸真就狭窄至此,窄到只装得下一个六皇子,就容不得七皇子吗?
沈桐茳太心疼七皇子了。她有些迷惘,究竟要怎样疼他爱他,才能叫他觉得温暖不孤独?
蓦地,七皇子忽然感觉到背上有几处滚烫,他立刻意识到,那是桐茳的泪。
真是该死,又把她惹哭了。
七皇子心头一紧,才回头预备安抚沈桐茳,沈桐茳的吻就落了下来,将他刚到口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沈桐茳的吻,有着素日一样的香甜,却隐约夹着一丝苦涩的滋味。
那是泪水的味道。
不知怎的,最近总惹她哭,七皇子很内疚,所以这个吻,比从前任何一个吻,都要温柔而绵长。
虽然这叫七皇子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痛,却加深了心里的痛。
有些情,总是越深越痛的。
“殿下,汪公公来了。”小陶通传一声。
沈桐茳闻此,这才飞快的起身,眼见来不及躲出去,便胡乱抹了把泪,背身退到一边。才站定,汪德贵就进来了。
毕竟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太监,尽管贵为皇子,七皇子也不敢失礼,强忍着痛,坐起身来,又扯了件衣服披上。
尽管掩饰,但汪德贵的眼多尖,一眼就看见了七皇子身上的伤。面上镇定,心里却直打鼓。
咱们这位七爷当真能忍,明明伤势颇重,但在皇上跟前,却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若非小九爷提了一句,皇上怕是还没想到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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