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茶气氤氲,或许因为太冷的缘故,茶水冒出的热气,显得格外足,就像平地升起的烟云,冶丽多姿。
沈桐茳与辛夷对坐在桌前,相视而笑。
宁静从容,岁月静好。
没有比老朋友叙旧,还叫人欢喜的事了。
二狗伏在沈桐茳膝上,舒服的打着盹。毛茸茸的一团,十足的惹人怜爱,即便给个貂裘都不换。
从前,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放到眼下,也是奢侈。沈桐茳可不舍得用来发呆,她抬手,轻抚着二狗的脑袋,“原以为许久不见,这小东西又该与我生分了,不想仍有良心。若往后谁再说猫是奸臣,我定要与他急。”
“我都听说了。”辛夷这句说的很平静,却与沈桐茳方才的话,没有半分关系,但沈桐茳却懂得,辛夷指的什么。
“我也都好了。”
“叫我看看。”辛夷起身上前。
“没事。”
“我看过,也放心。”
见辛夷坚持,沈桐茳也就没再躲闪,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抻长了脖子,由得辛夷检查。
辛夷捧起沈桐茳的手,见伤在左手上的口子,已经快长好了,但疤痕的颜色不浅,就知当时伤的必定很深,再根据疤痕的形状来判断,“是被尖利的石子割伤的?”
沈桐茳讶然,“这都能看出来。”
辛夷一笑,“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敢给你诊病。”辛夷说着,又端起沈桐茳的下巴,仔细查过她脖子上的伤口。虽曾犯患过炎症,索性眼下已大碍。
“只要不再沾水受风,应该无碍。”
“可惜,会落个大疤。”沈桐茳到底是个姑娘,尽管心宽,却难免有些介意。
“你等等。”辛夷听后,轻轻拍了拍沈桐茳的肩膀,便转身下了楼,沈桐茳原本打算跟去,可见二狗伏在她膝头睡的正香,也不忍心,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当个尽职尽责的猫奴。
一会儿工夫,辛夷便折了回来,手上多出一盒药膏。她嘱咐沈桐茳,说等伤处结的痂都自然剥落后,再每日取这药膏擦在伤处,对祛疤有奇效。
“这药早就想托人给你送去,奈何入冬以来,宫里病的人多,宫人斜早就忙不过来,小节也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否则,一早就催他给你捎去了。”
“是,我方才进门时,还听看门的老公公说,周女史也病了。不过她有福,守着你这个好郎中。”
辛夷闻此,却摇头,“周女史患的是哮症,怕是治不好了。”
“哮症?”
“嗯,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不好治。索性流芳斋偏僻,一时还没人发觉这事。我与杨姑姑商议着,先尽量瞒着上头,毕竟相识一场,谁也不愿意见她在宫人斜里丧命。”
“那也是尽量瞒着而已。”沈桐茳感慨。
“是,人迟早要送走的。不过是想她在弥留之际,能好过些。”
“这便是身为宫人的下场。”沈桐茳一声苦叹。
“这话不该你说的。”辛夷打量着沈桐茳,淡淡笑了笑,“我都听若湄说了,经了此番行围,七殿下仿佛待你更好了。没准儿哪天,你就是王妃了。我是真替你高兴。”
听了这话,沈桐茳却并不觉得欢喜。
她早前,才从七皇子口中得悉了辛夷的全部身世,她知道,辛夷的祖父和爹爹,当年是因医治成妃不力,才至苗氏一族家破人亡。
辛夷和她妹妹紫珠,说到底,也是出身医香世家的千金,眼下一个流落宫中当了宫女,一个发配到皇陵去守陵。着实可惜可叹。
辛夷的话,那么温柔,那么诚心,但此刻,却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她的血肉。
真的太心疼辛夷了。
“我知道你的苦衷,他,都跟我说了。”
“是吗。”辛夷依旧表现的很平静,却也只是表象。
每每忆起过去,念起她流放途中,受尽苦难而死的亲人们,她的心,怎么能平静。
“不说这些,说点别的吧。”辛夷转身,走到书案前,“你来瞧瞧,我的字,是不是又有长进了?”
辛夷笑着,眼中却少了素日的温和恬淡,显得有些空洞和冷清。
仇,放不下。
可多年来,她却不知,究竟该恨谁。
恨下令抄她苗家的当今圣上?
不,身为人臣,既然当了太医,选了陪君伴驾这条路,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如此,难不成要恨祖父和爹爹当日医治成妃不尽心?
医者仁心,即便成妃只是个普通妇人,依祖父和爹爹的医品,也断然不肯怠慢。
这其中,一定有莫大的误会和冤屈。
那么,就只能怨恨命运的不公。
但命运,却是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恨又有何用?
难不成,要恨自己吗?
但她,又何错之有。
所以,就只能选择逃避。
沈桐茳望着辛夷,没应声,黯然垂首,长长的叹了一声。
夹在七爷和辛夷之间,她心里何尝不纠结。
情义两难全,这是切身之痛。
……
一时之间,原本平和的气氛,仿佛冷凝住了。
辛夷擎着那副字,怔忪了片刻,又放了回去,她望着沈桐茳,问,“桐茳,若有那么一天,你能带我出宫去吗?”
“什么?”沈桐茳只当自己听错了。
“我苗家已无在世的男丁,我身为女子,纵使不能行医,也不能由得我苗家世代相传的医术,在我这一代断了。否则,我不单愧对我枉死的祖父和爹爹,更对不起苗氏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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