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不会说谎，喜怒都在脸上。
但既然她不想说实话，沈桐茳也断然不会勉强她。
“你好生将养着。”话毕，沈桐茳起身，便要告辞。
“王妃。”桑榆到底是喊住了她。
沈桐茳回身。
“我想医腿。”
闻此，沈桐茳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我的腿有法子医的。”
沈桐茳自然也晓得，桑榆的腿是有法子医治的。
可那医治的方法，却残忍到令人发指。
但凡可行，桑榆这双腿，一早就治好了。
“好好的，怎么想起要医腿了？”沈桐茳并未贸然答应，她觉得，桑榆心里一定揣着什么事，还是桩不小的事。
否则，素来沉稳的人，绝对不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桑榆的答案很简单，简单到不容反驳，“我不想再做一个废人。”
废人？
“谁说你是废人了？”
闻此，桑榆缓缓的低下了头，没再应声。
沈桐茳看的出，没有任何人嫌弃桑榆，是她自己嫌弃了自己。
说到底，这才是最难解决的状况。
“你既知你的腿疾能医，那也该知道，这腿疾要如何医。”沈桐茳望着桑榆，眉头沉凝着，犹如一团化不开的墨，“太疼了，还不一定能成功。你本来无需去受那份罪的。”
“可是我想。”
短短四个字，却分外有力。有力到叫人无法反驳。
自己的事，自己自然能做主。无论外人说什么，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建议。
沈桐茳承认，桑榆的坚持叫她难以拒绝。
究竟医不医腿，这的的确确是桑榆自己的事，不就该她自己来拿主意吗？
“王妃，您肯帮我？”
“怎么帮？”沈桐茳略感无力。
头一次觉得，帮助别人，竟然也这般纠结。
“我想暂时搬出王府去。”
“搬出去？”沈桐茳犹疑。
“嗯，我知道王爷和王妃在城外有几处庄子。您无论将我安置在哪个庄子上都好，只等我的腿疾好了，再回来府上伺候王妃。”
“偌大个淳亲王府，不够你养病，何须搬出去。”
桑榆闻此，直言道：“我这病若要医治起来，难免要见血光，只怕留在府上添晦气，还是先避出去好。”
桑榆连这些都打算好了，看来这事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且下定了决心的。
沈桐茳心里一时也没个主意。她真的说不好，桑榆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者，她的决定，究竟将是对还是错。
“时机仿佛不合适。”既然还没想明白，那就只能暂且施用缓兵之计，“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宜伤口的愈合。等明年开春，春年花开之际，咱们再具体的商议这事。”
这话，沈桐茳并未用商量的口吻说，她说的话，就是她的决定，不容辩驳。
虽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桑榆听着沈桐茳的话，也很有理，在稍稍迟疑片刻以后，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桐茳这才松了口气。
打量着桑榆，沈桐茳实在想不通，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桑榆何故突然萌生出这样的念头。
可若肯说实话，桑榆一早就说了，沈桐茳想，她似乎没有逼问的必要。
一定是被什么事所触动了。
终究，沈桐茳一句也没多问，并与桑榆约定好。这个决定，暂不与任何人说。只等明年开春以后，再作商议。
……
就为桑榆的事，沈桐茳这两日，心里总是觉得沉甸甸的。但眼见皇上的寿辰，万寿节将至，多少能催着沈桐茳分分心。
万寿节的庆典正如火如荼的准备着，但前朝却出了一桩不小的事。
懿贵妃母家两位兄长，竟然被数位朝中重臣，联名弹劾。
懿贵妃母家全氏一族，可是权倾朝野的大世家。懿贵妃在后宫中翻云覆雨，而懿贵妃两位嫡兄，则在军中颇有威信。
用“权势滔天”一词来形容全氏，也不为过。
但在权力的游戏中，有巴结的，就有眼红的。
因此，全家兄弟在朝中树敌不少，被弹劾的情况自然也不少。
而被弹劾的理由，多半是嚣张跋扈或骄奢淫逸之类的事。
皇上看重懿贵妃，同时也倚重全氏，但凡有人弹劾全氏兄弟，皇上多半会选择袒护，或者小惩大诫，罚罚俸银就算了。
然而这回，大人们联名弹劾的理由，却非同小可。
私相授受，以权谋私。
八个大字，就够全氏招来灭族之祸。
而其中，更牵扯到军用粮草和军用武器的问题。
但凡牵扯到军务，就绝无小事，也绝无姑息。
一旦罪名坐实，随时都会被诛九族的。
军中的粮草和兵器补给，自成体系，有严格的采买、制作和运送的流程。
将士们的极寒，兵器的优劣，可以说，直接影响到国本。
敢在这上头动歪心思，可不是胆大包天。
这样严重的事，若放在旁的家族身上，甚至不用详查，就可以拿人抄家了。
但全氏一族，的确是天启国不一样的存在。
因为，全氏不单是一个大世家，更是功臣世家。
毫不夸张的说，当年，天启国的半壁江山，都是全氏一族的先祖，拼了命的帮太祖皇帝打下来的。
至今，全氏一族的祠堂中，还供奉着太祖太宗皇帝赏赐的两块免死金牌。所以，即便全家两位将军，真犯了什么罪无可恕的死罪，皇上也要看在全氏一族以往的功绩和太宗太祖的金牌上，饶过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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