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鹰隼：“说！为何她喝了你的药会眼疼流泪没知觉？！”
“奴……奴婢也不知啊，是大夫配的药方……我不过，不过是熬制出来留作夜服。”
只听得医女嗷的一声，被踹翻在地，却仍匍匐在地，不敢喊冤。
“立即将那昏聩的大夫绑来！”
晋王正发着大火，忽然里头传来急切的话：“王爷，宁姑娘她……”
话未说完，他已经进了内寝去。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她，似乎烧退了，体温凉爽。
他凑了跟前似乎听不见她的呼吸，只有贴在她胸口处才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灯重新亮了，医女疲惫的进来为宁姑娘试了试脉象，片刻吓得战战兢兢，“王……王爷，宁姑娘……脉象越发……弱了——”
“不……不会！”
萧子隽不敢相信，凑前看着榻上的她，灯光下，她面色看着还好，倒比昨日看着正常些，那嘴唇也是红润的。
她烧也退了，这个样子明明是要好了，怎么突然脉象不好了？
四更天时，整个院落掌了灯都一片亮堂，园子里人影穿梭，有些匆忙混乱。
请来几个大夫却都无计可施，只能看宁姑娘的造化了。
五更天时，天已经亮了。众人在惶恐和焦急中，终于迎来了鬼医谷的黄药师黄易。
黄易还是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一进屋就被萧子隽那一副冰冷疲惫的模样惊了一下。
“哎……我可说了，王爷可别要打要杀的，我救轻丫头，完全和你没关系——”
黄老儿还是从前的脾性，已经拿了轻轻的手腕，只试了一下就惊了一跳。
“拿针来——”
黄易额头都冒出了汗，素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已经没了，只双眼如炬，手法快速，飞针扎了几个穴位，再试了她的呼吸和脉搏。
萧子隽一旁紧张的看着，尚未问他，黄易自己先红了眼。
“丫头啊！”他拭了泪，“我来晚了啊——”
萧子隽方知是不好了。那会儿丫头尚且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失色，那张俏脸也渐渐失了模样，那只纤细的手臂疲软的垂在榻边。
她已去了。
那一会儿只是回光返照。
耳畔听有人哭丧道：“宁姑娘已去了，请王爷节哀，准备后事吧——”
他似是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这一刻，安静了。
他将轻轻从榻上揽起在怀中，狠狠的抱紧，仿佛这样，她便会缓过来一般。
那卷翘的睫毛仿佛还会和从前一样忽闪，仿佛她会蓦地睁开眼睛，用她那双明亮有灵气的眼眸，嚣张得瞪自己一眼。
记忆中，她是那样的鲜活美丽，与众不同，单纯善良的，恣意嚣张的，愚钝顽劣的，蛮不讲理的，甚或是没心没肺的。
她与他是完全不同的。
长这么大，他萧子隽的生活从来没那么多色彩，而她不同，即便她自小遭遇凄惨，一路遭算计，却还是活的那么恣意。他曾蔑视那样的愚钝快乐，嘲笑她的好心泛滥，厌恶她的任性不明事理，甚或痛恨她的没心没肺和无情，却到底是爱得越来越放不开。
福全一旁掉眼泪，看见晋王紧紧抱着宁姑娘的身体，众人都跪地默哀不敢多言。
沉寂过后，听见榻上的王爷哽咽而泣。
他双眸通红，涕泪纵横。
怀中的人已经冰冷。
心这一刻被掏空了，只余空痛。
轻轻，你怎么能陡然离去？最后一次见你，你对我不是还有很多的恨吗？你不是想见你的师父吗？
他痛哭了出来，“是我害了你，害了你……”
他不该打碎苏长卿在她心中的梦。“是我太残忍，太自私，太狠心！”
“王爷……王爷，您别自责了……”福全抹着眼泪，哽咽道，“宁姑娘福薄，王爷待她如此用心，她却撒手归西，人的寿数天注定的……实与王爷无关啊……”
也有人劝道：“王爷，宁姑娘已去，还是早早入殓上路为好啊。”
*
按照丧礼，要停尸三日。宁轻轻入殓后的第二天，萧子隽心中痛苦，想想就觉得是在做梦。
他在踌躇要不要通知项承晔来，毕竟丫头昏迷中唤的人是她的师父。
他想，如若自己不强掳了她来，不是强占了她，囚禁她，也许她终究还是项承晔的女人。
轻轻本是要嫁给她，是自己硬硬让她的愿望落空，还打碎了她的一切幻想。
他不停地自责，若轻轻嫁给了别人，也许会活的好好的。
然而萧子隽不明白，懊悔总在事后，即便时光倒流，他未必能让自己做出相反的决定。
他有这种想法时，却被高铭给说服了。
“王爷这两日悲痛，难免有些事想入了胡同眼里。属下有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身素色衣袍，双目无神，只点头。
“王爷，此时去信给项承晔毫无意义。他虽然在楚都，却未必不清楚宁姑娘的事情，他应该有线人在此地，虽说来回路途甚远，但飞鸽传书却也不过几日。若是换作王爷，得知宁姑娘情形，只怕是早就赶了回来。”
“项承晔其人我们不清楚，但是苏长卿我们是多少了解的，他隐忍了十余年，深藏不漏，今朝回国，就只为夺回他的一切，就算他心里记挂宁姑娘，此时楚都的形势也会让他身不由己。王爷觉得他会为了宁姑娘而放弃楚都的一切？”
萧子隽知道高铭说的在理，只是那丫头看不透，她心里一直以来执迷着苏长卿。
她生来性子倔强固执，故而要比常人吃更多的苦，遭更多的罪。她容不得一丝欺瞒、放不下自己的纠结，可世间万物本就是混沌一个，水至清则无鱼。
他萧子隽于她如是，苏长卿于她也是这个道理。她放不下，淌不过，唯有苦自己。
苏长卿的幻想破灭，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两年的遭遇已让她身体内外煎熬，不堪一击，这风寒发烧不过是诱因。
这样一想，萧子隽愈发痛心疾首，恨自己自私，后悔没让她与她师父团聚。
话说正当晋王悲痛后悔的时候，此时宁轻轻的魂魄却并未散去，而是在迷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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