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她的模样。
她穿着大红嫁衣跪在老树下面，歪着的发髻，哭红的双眼，前面，是叔伯陆家的豺狼虎豹，想要把她吃干抹净。
她看见自己的瞬间，红肿的眼睛顿时有满是委屈的眼泪，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可说了几句，听她哭诉得浑身是戏的样子，又当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棠儿丫头。
他记得她的名字，也曾找过她，以为她真的是去过好日子了，这才作罢，没想到会这样再见面，也没有想到，她最后认出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欣喜。
他只有后悔，后悔当初认出她来，就不应该把她留在身边，和她相处这么久，久到很多东西都不受自己控制，到头来，自己想要保全她，竟然是这样的滋味。
这滋味，不比硬生生从身上挖下一块肉来轻。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陆辰轻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吹吹打打，很是喜庆。
“景历。”陆辰清了嗓子唤道。
“大人，不知是哪家的婚事。”
陆辰伸手掀开帘子看去，很少的一波人，周围也没有几人驻足，看来是寻常人家娶媳妇而已。
前面两个吹唢呐的人倒是卖力，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则是走得无精打采的样子。
“哥哥你看，新嫁娘坐的轿子！”
“快跟上，等到了，哥哥给你抢糖吃！”
几个小孩子捧场，跟着接亲的队伍跑着。
陆辰垂目，放下了手里的帘子。
太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样子，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如今即便是认出了自己，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吧。
“哥哥你看，糖！”
陆辰接过小丫头手里递过来的糖看了看，这糖他认识。
前阵子自己很少见面的父亲来过一趟，临走随手摸了几块糖出来给自己，就是这种糖。
即便是装，他也能撑得下来。
可如今，他倒吸一口冷气，抬手赶紧否认，却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太反常了。
“大人还要否认吗？我爹爹的事情我从小便知道，可我……我那时候太小，忘了哥哥的样子，也不记得哥哥的名字……”
“那你必定是认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哥哥，你不要想着攀亲戚就能……”
“哈哈……”林棠看着陆辰发现一个点就疯狂找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原本也是不确定的，甚至被你骗了，以为那天的娃娃也是个梦，直到我回去看见了我自己的那个娃娃。”
林棠见陆辰变了脸色，便悠悠说道：“那个娃娃太过于久远，我连哥哥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娃娃的脸，甚至我的那个娃娃被我磨损得也面容模糊，可是……”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可眼泪却在眼中打转，“可是那天，哥哥的那个娃娃面容十分清晰，眉眼都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是在梦里，我怎么可能梦到如此细节的东西，那天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实的！
那个娃娃，就在哥哥的枕头下面，只是后来我睡着了，哥哥把娃娃拿走藏起来了，之后还不认账。”
“本官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娃娃不娃娃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情，你看看本官像是有娃娃的人吗？那都是小孩子和女儿家有的东西！”
陆辰咬死牙，就是不承认。
“大人明明有！”
“你胡说些什么？！一会儿本官便派人送你出城，你这个胡言乱语怕是得了病，等去医馆好好医治才行，这次你要是敢乱跑，本官派人打断你的腿！”
“那我便跑，看你敢不敢打断我的腿！”
“放心，本官一定严加看管，绝对不会让你跑得出去！”
“我又不是犯人，大人凭什么把我看管起来？这和坐牢有什么关系？！”林棠一脸不服。
“这……你得了癔症，这是为了你好……”
“算了，我也理解大人。”林棠嘴角一拉，一脸的苦楚，眼中的泪水更是跟随着眨眼变成了断线的珠子。
“是我太幼稚了，我早就应该想到，大人如今身份尊贵，哪里是我能高攀的，什么哥哥不哥哥的，大人怎么会愿意，既然如此，我也应该有自知之明的。”
“……”陆辰无言。
“唉……如今也罢了，过去的话都是儿时的话，都不作数，大人也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对大人您死缠烂打的，我的心已经明白，我不会再缠着大人了。”
说着，林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低了声音呜呜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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