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对于母亲离婚始末及争夺家产的一系列事知道得并不清楚，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拼凑起了与他熟知的母亲相悖的形象，但他也不敢亲自问，他怕母亲怪他干涉隐私，怕……
宁则面对爷爷和父亲，站起身，尽量平静地说:“我不会帮外人对付我妈。”
语毕，宁则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句“外人”让爷爷想起了宁郁莨女士当年所说的“我们家的房子，我就是往墙上泼粪，留它臭着，也不会给外人沾手。”以及“你要是再把我们家一个子儿给外人，我保证明天咱们老家和这条街所有人都会传你跟阿婶有一腿，堂弟是你亲儿子！”
登时，气不打一出来，“母子俩一个样！一个样！”他表情狰狞，一脚踢倒了宁则拿来的礼物。
前女婿还在和声劝着:“叔，别气，小孩不懂事，别气坏了您。”
“你跟我装个屁！孬种！你要是个男人就不会让你老婆跟你离婚还把你儿子的姓都给改了，废物！”
前女婿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宁则跑到马路上，拦了辆车，还没吃晚饭的他经过刚才那一刻意编排的“会晤”也没了胃口，他没去周阿姨家，而是回了自己家里。
打开手机，舍群里林子川发了他女装照片做的表情包——林子川说过大年初二发宁则的表情包，果真说到做到。
区均北一直在@他让他出来斗图，然而宁则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他给宁女士打了电话。
“妈。”
“怎么了阿则姑娘，吃饭了吗？”
“妈，我爸今天来了。”
另一头没有说话。
“晚饭时来的，好像是爷爷请的他。”
“他们说什么了？”宁女士的语气变得十分冷。
“爷爷说些男孩子不能没有爹之类的话，我爸……就跟我打了个招呼。”
“哼，”宁女士的冷哼代表了对她父亲和前夫的态度，对于儿子，她问，“那你怎么看？”
“这不关我的事，这是你的隐私。”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没给你个完整家庭呢……毕竟我跟你爸没什么大矛盾和争执，突然就分开了，突然就给你改了姓，又突然和爷爷成了死对头。”
“你不用特地跟我解释。”
“没事的，就当跟你聊天了，”宁女士执意要将九年前的事讲给宁则，“你知道的，我当初和你爸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他追我，我在适婚年龄，觉得他人不错。
我刚毕业就结婚，结婚不久就怀孕生子，婆媳矛盾、育儿观念冲突、瞎掺和打秋风的亲戚……我都当作是婚姻必须的磨难，我的钱都拿去扶持丈夫做生意，还不忘女儿的本分，父母有事随叫随到——就跟其他结了婚的女人一样。
直到那次，严流说他想换辆车，想让我跟我爸借，我跟他说我爸这会儿手头没钱，他软磨硬泡让我亲自去问一问，我去了，我爸直接拒绝我说‘你用家里钱那么多年没给家里一分回报就算了，怎么老想着从家里拿钱？你都嫁出去了，我的钱跟你没关系。’我空手回家，被丈夫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了些‘没用’‘这点钱都弄不到’‘连你自己爸的钱你都拿不到’之类的……他从没这么骂过我。”
宁则给手机开了免提，开了一瓶果汁，静静听着，对这一顿骂他是有些印象的。
母亲缓了一会儿，继续讲述:“我觉得很莫名其妙，这车不是我想要换的啊……我怎么站在谁那一边都挨骂？我夹在这两个家之间，里外不是人，还什么实质性好处都落不到我身上。
想了一个晚上我明白了，我不能再这么消耗我自己，第二天我就和他提出了离婚，他以为我只是闹脾气，过两天说几句好话我们就和好了，于是特别爽快地说‘离就离’，然后我就带你办了改姓和转学，去了那个小县城……
然后我又回来，处理了财产分割和抚养权的事宜，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我是真要和他离婚，他开始反悔，对我死缠烂打可我这时候哪有空理他，我在对付我爸和我堂弟呢，就找了收拾我堂弟那几个人收拾了他一顿……呼……”
听到妈妈突然长出一口气，宁则眉目不由带上了笑，“那一定是你人生最畅快的时候吧？”
“畅快没多久，回去就发现了，你被人校园霸凌……”
宁则沉默了。
“我知道的，你不告诉我，一是因为怕我知道你穿女孩衣服，二是觉得我太忙了不能打扰我。”宁女士的声音有些哽咽。
“已经过去了。”宁则不想她再提起。
“我当时气得要死，恨不得在办公室里给那些小兔崽子一人一个巴掌扇地上去……所以我找了几个人，把当天欺负你的人一个个的都打了一顿，我知道我泄愤弥补不了什么，伤害已经造成了，我后悔莫及。”
所以，母亲因为愧疚，对他的爱好如此宽容。对于他人的诋毁不做解释，因为她认为给儿子造成心理阴影的自己就是别人嘴里的“自私”、“恶毒”。
宁则没有说出已经释怀或是安慰的话，而是说了句:“妈，我想明天去旅游。”
“去哪儿啊？不会是来我这儿吧？我明天正好要去滑雪呢。”宁女士心情平复了一些，对次日的活动充满期待。
“溯山县。”宁则说出了那个久远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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