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厨房里，一排五个的炉头，上面放着五个锅底烧得黑黢黢的长柄平底煮面锅。看了一眼大桶海水里养着的贝壳活鱼，麦希明忍不住问道：“这些海鲜价格不便宜的，会不会成本太高了？”
李顺说：“不会啦，这儿离鱼码头才多远。这些海货都是管大海伸手要的……东西品质不变，成本却比你们城里大大打了折扣啦。现在大家都讲究享受生活了，每到了周末和节假日，好多城里人直接开车到海边，买了海鲜来就近加工。我们近水楼台，光是赚个加工费，都比到城里打工强……对了，你们想要加料么？今天有新鲜紫沙虫，还有蓝血海刀鱼，要不要加一碟？”
虽然对那两头尖，蓝背鳍的蓝血海刀极感兴趣，但麦希明摸了摸肚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已经有一条珍贵的雪石斑了……其他美味，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啦。”
蹲在装沙虫的泡沫塑料箱旁边，五指张开动作轻柔地拨弄着沙虫，观察沙虫蠕动反应，听见麦希明的话，叶贤谋抬起头来，说：“麦总难得来一次，要不来一碟酥炸海刀？”
但是就连林小麦，也摆摆手婉言拒绝：“真的吃不完的……而且炸物油盐味重，过了味蕾难免会有影响，到时候反而吃不出雪石斑的本味来了。还是留着下次吧。谋叔你别担心，我之后要来跟火山岩饭店王老板学习做他们的家传胭脂粉，经常会到龙巢岛这边来，见面的机会多着呐！”
谋叔固然惊喜万分，就连已走到了案板旁边，抽出一把厚背大菜刀准备收拾雪石斑的李顺都闻声回过头来，“哇，是不是王家老太太的胭脂粉啊？那个可是不传之秘，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做了。靓女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啊！”
指了指用干净湿布盖住的一个翠竹篮，李顺笑着说：“你们既然已经吃过了胭脂粉，可不要嫌弃我这儿的工厂货啊……我这儿的粉品质没有王家老太太亲手做的胭脂粉好。早知道一大早的有识家贵客来到，我好歹也要叫我老娘出山，给我正经做一笸箩纯米粉。”
林小麦好奇地问：“工厂货……你们是去粉长拿货么？是湿粉还是干粉呢？”
来到翠竹篮旁边，掀开湿布，把里面雪白匀净，泛着羊脂般光芒的扁粉展示给二人，叶贤谋笑吟吟地瞥了李顺一眼，说：“你们别信他，他谦虚而已。做街坊生意，怎么可以用加了化学物质的大路工厂货来糊弄，这家粉厂老板我也认识，虽然是机器生产，但坚持用新出大米做原材料，坚持跟出口国外的生产线采用同一标准，味道不打折扣的，小麦，你老窦是做粉行家，来品鉴品鉴，能不能入你眼？”
一看二摸三闻味，林小麦比了个大拇指，很是赞赏地道：“这个粉好！”
麦希明问她道：“小麦，这个粉竟然有巴掌宽，入汤里煮，是按照煮粉皮的做法么？”
两只手轻轻一展，把一张粉皮抻平了，林小麦举起那块粉皮，和麦希明并肩仰头而看：“煮的时候切成菱形的，不是这么一大块煮。老板，你看，这粉皮看起来很厚，实际上能透光……能做到这种程度，说明当初磨米浆的时候，米粉粒打得极细。”
麦希明看完了之后，很是正经地对林小麦说：“不要浪费粮食，这是不对的。”
哈哈一笑，叶贤谋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充满慈爱，他说：“好啦，别闹了。小麦把那块粉皮放到厨余箱里去吧……”
李顺把鱼身上的水珠擦干净，砍豆腐一般麻利地去了鱼头鱼尾，开始起骨取肉。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小麦对麦希明努了努嘴巴，说：“老板，你看！横刀贴骨，一刀到底……阿顺的刀工真不含糊！”
麦希明说：“这种刀法，是不是也要经过多年练习才能做到？”
叶贤谋笑道：“没错，做一行，精一行……我们这儿，喜欢吃海鲜粉。讲究活鱼现杀，一锅一汤，现煎现熬，等久一点也不怕。一般人吃的鱼汤粉，用的是寸许长，柳叶宽窄的小杂鱼，煎得两面金黄了熬出奶白鱼汤来，再过箩沥渣，用这种鱼汤做汤底煮粉。阿顺这个店是方圆十里生意最好的，你说，一天他得杀多少小鱼？长年累月下来，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麦希明用下巴指了指已经一刀到底地把整张完好无损的鱼皮取下来的李顺，说：“谋叔，你刚才说的是杀小鱼……跟眼下料理大鱼的刀法，应该有所出入吧？”
叶贤谋说：“这叫做一理通百理明，区别是用刀的不同……你留意到没有，贴着墙挂的两排长短宽窄大小不一的刀具？这些刀，全都是用老铜加百炼钢的合金工艺铸造的，专门处理整治各色海味用，其中好几样顶壳取珠、活鱼抽髓的小工具，是别处没有的。我们海面人叫这东西做‘龙王恨’，又叫‘搅海套’。意思是能凭这十二件架罉，杀遍世间所有海鲜，搅得海底龙宫不得安宁，恨得龙王爷无可奈何。整个龙巢岛，就阿顺家有一套完整的龙王恨啦……”
收刀停手，垂眸看着案板上，只见两块鱼肉完完整整被切出来，鱼头鱼尾鱼皮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地，李顺嘴角边泛起一丝满意的笑容，翻过了鱼肉块，他对三人说：“处理雪石斑来找我就真是找对了……你们看，雪石斑鱼肉和鱼皮之间，有一层红色的肉。这一层肉相当于雪石斑的大腺体，沉积了无数脏东西，吃起来有古怪的腥味，必须弃置不要。哪怕是用来做清蒸，也是要去皮蒸的。但因为雪石斑售价高昂，很多地方不舍得这么做，造成食客们形容这鱼味道平平无奇，不过如此的评论……”
说话间，李顺换上一把薄刃尖刀，三两下功夫，把整条红色肉条剔出，弃置不要。剔除了红肉之后，剩下鱼肉越发雪白晶莹，并排放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烁着玉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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