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茵怅怅然地，两眼放空，随口道：“那多可惜啊。我也想见见房子高的水稻，也想开开眼界呢……”
牛叔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听见屁股下面“嘎”的一声断裂响后，赶紧老实保持不动，说：“不是我说话难听啊，你这种想要开眼界，跟那些希望偏远地区保持原始部落生态好供自个儿旅游开眼界，是一模一样的。说是说得好听，要开眼界，实际上就是满足自己猎奇心理。”
林佳茵不服气地拔高声音叫道：“才不是呢！”
牛叔毫不客气地说：“怎么不是？那种野生湖稻产量很低的，要说口感，也算不上太好——如果好吃，早就驯化了！说到底，不过是刚好能满足侯猫之流，间中想换口味的口腹之欲罢了。西江水域洪涝严重，修好了星岩连片湖区后，排洪泄水，对老百姓来说好处远远比保留湖稻要大。”
林佳茵听着觉得有道理，有些惭愧地低了头，程子华看了她一眼，扭头对牛叔说：“牛叔说得有道理。我也知道，在刚建国那段日子，国内真是很难。但现在日子好过了嘛，可以想法子找到那种湖稻，看看有没有新的开发的可能？”
牛叔思忖着说：“听起来有道理，做起来不容易啊……我们又不是科学家。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侯猫那个年代，找不着东北米。现在我们这儿随处可以买到优质东北米了，就算要求高一点儿，要搞到顶级五常米，只要舍得花钱也不是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说：“如果说到做烤饭，作为情怀，我自己也很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湖稻是什么样；作为生意人，我就宁愿去买现成优质大米了——牛二，你那时候弄烤饭，也就是用普通大米而已吧？”
牛二很是明显地怔忪了一下，这才点头道：“也不能算是普通大米啊，正儿八经东北大米。老板家就在五常的！那个米也得二十多块钱一斤呢，很贵了！”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林佳茵对程子华说：“老板，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程子华说好，于是两人站起身来告辞了肥仔健和牛叔等人。
穿过餐厅出门去，三层自建房的饭店人密密麻麻的，紫红紫红的灯光交错摇晃，烟雾夹杂酒味让空气变得黏黏糊糊的，林佳茵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跟着程子华一起加快步伐离开了毛纺鸭饭店。
河涌两边成了宵夜街，气味浓重，林佳茵和程子华走向停车的地方。她想起刚才程子华提起，项目落地选址就在附近，忍不住好奇问道：“老板，你们定了的地方在哪儿啊？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程子华摇头道：“现在太晚了，那边被拆得乱七八糟的，车子过去也不安全。等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佳茵也就不纠缠了。
她上了车之后，看着飞快倒退着消失在窗外的毛纺鸭饭店，有些怅然：“这么一看起来，感觉好像这个毛纺鸭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毛纺鸭似的……宵夜的氛围好奇怪……毛纺鸭也算是老字号了，但是看样子好像生意不太好，闹得要搞宵夜来贴补，也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
程子华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边专心开车，边说：“肥仔健说过了，他们装修花了很多钱。而且附近同质化抢生意的迅速崛起，竞争一激烈起来，就容易乱了分寸。现在有个招牌菜式出品支撑着，应该还好……如果某天牛叔一拍脑袋，连鸭子都不做了，那才是大麻烦。”
林佳茵看着程子华，忽然问道：“老板，我觉得，现在市场应该是越来越精细了。还是要保持自己的传统特色，才能活得久吧？”
程子华嘴角边泛起一丝笑容，说：“孺子可教。”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对于我来说，市场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始终是味道。就像那些街头讲古佬们招揽听众，故事讲得不好对于他们来说是原罪，而对于我来说，放进嘴巴里的东西如果做得不好吃，那就是原罪。”
林佳茵眼底里原本点燃的一点萤火，被他这顿说话浇灭，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无趣地道：“是是是，你是老板，你说的都对……”
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程子华说：“林佳茵，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林佳茵还是没吱声，看着车窗外的眼波流动，随着光线变换而流离莫测的。
肚子里组织了一番言语，林佳茵说：“我觉得做餐饮运营比较有趣啊！可能是……从小看着老爸围着灶头打转，但做来做去，都是街坊生意。也不是说不好，可是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我老爸本来……就是想要把店子交给我的。我们这边父母都是跟幺儿过，我是小的嘛……”
女孩的说话声渐渐低沉下去。
黑水晶般的墨眸，也染上一层阴翕。
还好，程子华安安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平素那股尖酸刻薄不近人情的模样。
等了好久，见林佳茵还是没说话，程子华就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么个意愿的？”
林佳茵倒没瞒着，说：“大一的时候吧。那时候我们还是上公共课，很轻松，我有很多时间去听讲座。有一次新传学院邀请了一位营销专家来做交流讲座。我就觉得，真的很神奇，厨师负责好好做菜，出色的餐厅运营者负责好好运营餐厅，然后一起赚钱，多好啊……”
程子华听着听着，嘴角边一直保持着的笑意越来越浓，等林佳茵停下来歇气的时候，带着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啊——现在不就是在做这种事么？”
林佳茵不服气道：“现在哪里有啦？不过就是天天吃东西而已……就连我刚才说要去看看场地也不行，好歹，也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做一个项目是如何从无到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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