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都是素菜, 萝卜、白菜和豆制品, 郝幸运端着碗, 用筷子戳着米饭，却一口都没吃。商闵吃了一口菜，说：“味道还不错, 你尝尝。”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豆皮。
郝幸运低着头, 端起碗扒了一口饭，没有发表意见。商闵注意到那个和尚坐在了他们对面，一直都在看着郝幸运吃饭, 他自己则没有动筷子。郝幸运吃了一口饭，伸手去夹菜, 抬头就看见了对方，手上的筷子一顿，收了回来。对方冲他善意地笑了笑, 和蔼地问：“菜还合口味吗？”
郝幸运垂下眼帘不看他，也没说话。商闵捧场地接话：“很好吃。”
桌上其他人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住持说：“白菜炒得生了点。”
之前那个同郝幸运一起回来的和尚笑了起来：“师父你今天又忘记戴假牙吧。”
郝幸运闻言意外地看了一眼老和尚, 原来和尚也会戴假牙吗？
这顿饭是在和尚们的闲聊中度过的，郝幸运始终没开口说话。吃完饭, 外面的雨还没停，他们也没有急着离开，便坐在廊下看雨, 不一会儿瘦高个和尚端着一壶茶过来了, 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茶：“尝尝我自己采的云雾茶。”
商闵双手接了过来：“谢谢师父。师父怎么称呼？”
和尚说：“我法号明了。”
“明了师父好！”商闵点了下头。
明了看着郝幸运,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是从关县来的？”
郝幸运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商闵听见明了这么问，已经肯定了他就是郝幸运的父亲。他看着郝幸运，有些心疼他，父子多年未见，如今对面却如同两个陌生人，这是何等的凄凉，商闵便说：“我听说黛山的雾凇很有名，便让幸运陪我过来玩，没想到运气还不错，一来就赶上雾凇了。”他想暗示明了，他们并不是特意过来找他的，只是顺道经过这儿。
明了听见这话，忽然用手抹了一把脸：“你姓郝对不对？”
郝幸运忽然有些愤怒，抬起眼看着对方：“你已经知道了，还明知故问什么，假惺惺！”
明了的嘴张了张，好久没说出话来，他没想到自己跟儿子这么多年没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被儿子呛，他干涩地说：“幸运，对不起，你已经这么大了。”
“我多大了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出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陪朋友来爬山，路过这里而已。”郝幸运没好气地说。
明了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哽咽着说：“我知道，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不好。”
商闵闻言站了起来，走得远一点，让他们父子说话。
郝幸运眼眶也有些湿意，他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说：“你对不起的人多了，也不差我一个。”
明了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现在上大学了吧，考到哪里了？你妈妈还好吗？”他不介意郝幸运的冷言相对，问起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挺好的，不劳师父挂心。我奶奶身体不好。”郝幸运冷淡地说。
明了闻言没再说话，上有老下有小，却撒手不管，确实不配为人子女和父母，过了许久，明了说：“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有空可以联系一下。”
“有什么好联系的。你已经出家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十几年不闻不问，这个时候想起来尽责任了么？
明了神色黯然，过了一会儿说：“你奶奶还住在老地方吗？”
郝幸运“嗯”了一声，他扭头找了一下商闵，看见他正在用手机拍房梁上的云纹图案：“商闵，雨小了，我们走吧。”
明了忙说：“你们先别走，等我一下，等我啊。”说完转身匆匆跑走了。
商闵过来了，对郝幸运说：“怎么样？”
郝幸运面无表情地说：“不怎么样。我们走吧，下山回到家都要天黑了。”
商闵朝明了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明了师父不是说等他一下吗，他可能有东西给你。”
郝幸运撇嘴：“不稀罕。”
“还是等一下吧。”商闵发现郝幸运也是会记仇的，虽然他平时为人随和，跟谁都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大约是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底线吧。
过了好几分钟，明了才匆匆跑来，他一手提着个袋子，另一手拿着一个东西：“这些给你带回去，袋子里是一些我自己采的茶叶，还有一些晒干的野山菌。这个是我自己雕的，送给你。”
商闵看着他手里的那个雕件，是一个小型木雕，雕的是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笛子，明了用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木雕：“我离开家的时候，你在背一首诗——‘牧童骑黄牛’，你问我黄牛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才能骑上去，我答应过你等放假了带你去乡下骑牛。可我食言了，就雕了个木雕，一直想送给你。”说着摊开手，将木雕送到郝幸运面前。
郝幸运已经不记得这件小事了，听他这么说，也还是有些动容，他看着那个油光发亮的木雕，想必是被经常把玩摩挲的，他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接了过来。明了见他收了，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说：“我可以跟你拍个照吗？”
商闵忙说：“我帮你们拍。”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父子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加了明了的微信，将照片发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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