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成荣裕指着老三将方才堆到一处的东西又放回原来的地方，沿着来路走回去，步子比来时急匆匆地倒要沉了许多，老三还想说些什么的，只是见成荣裕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因而也只跟在一旁并不说说话。
成荣裕又想起将这三个少爷送来时成荣浩说的话，他所交代看着他们什么都不要管，尤其是成海的话，难不成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只是这件事原来成家除了那几个做这件事情的人便只有他与成荣浩二人知道，也算是极隐秘的事情，如今成海掺和了进来，若说没有成荣浩的意思他能私自做这些事情怎么敢？只是他也听闻成海与邵家业的关系很好的，难保是那邵家业的计算将成海拉进来倒也不无可能。成荣裕本来就不是擅长做这种计算的人，这事叫他越想越是头大的，为着成荣浩一句不管的话着实是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成荣裕与老三一路出了仓库那儿还烦地满头包，那儿又来了人过来迎：
“三爷，二少爷来了，正屋里等你，阿毛陪着。”
这个点儿，他又来做什么？
“没见过二少爷来过吧？”
老三一愣才回过神来成荣裕是在问他，忙摇了摇头：
“未曾的，只见过一回三少爷被阿毛陪着溜了一圈，其余时候并未来过的。”
“他身边的人呢？”成荣裕并不放心，又追着问了句。
老三还是摇头，只是到这句话他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当家的说仓库人怕是不够用，说要重新选一些，这些人都是从码头或是从各家铺子里抽调来的人，三爷您看我是不是细细查查那些人，看有没有与园子里有干系的人。”
成荣裕点头，又嘱咐叫老三查的仔细些便往屋子里去会他那二侄子。
成陆第二回来这儿，屋里除了比上回又乱了些之外并无任何分别，他看了圈还是坐在上回坐过的窗边的那椅子，后头有一束阳光进来，看着是个热的，真到了身上却并无任何要暖他的意思，连着太阳也要隔层东西里外两副模样了，吴停云这回是跟着一起来的，他倒是第一回来这地方，只是并不在意，等成陆坐罢了便捧着手里的匣子站到他身后擎等着。
“你来了？今日有何事？”成荣裕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这是上海那虞家送来的。”成陆示意身后的吴停云将木匣子打开呈到成荣裕面前，木匣中用绒布包裹中间的空隙，是一并紫檀木雕竹骨扇，黑沉沉的扇柄以寒竹为图，骨雕出竹的图案，打开扇面，上头的骨扇面上上拼了一副岁寒三友的图，干净利落。成陆特意挑了这件东西，说来贵重倒是值几个钱，只是放在他们这样人家的人面前，也不过只能做件好看的把玩东西，本来是成陆备着送给金凌的，眼下先挪过来用，倒给金凌寻一把花俏的便是。
“这紫檀的成品倒是不错，雕工也是好手艺。”成荣裕来回摆看了几眼并未丢回木匣中，是瞧上了的意思，吴停云便递上木匣给他身边的人算是收下，成陆这才借着这扇子的话又将虞家那船的事拿出来说给他听。这事在成荣裕眼里并不算是稀罕事，他一脸的模样连唇角都不抖动半分的反问成陆：
“便是这样又如何？”
“我倒是有一件想法想同三叔说，听听您的意思。”
成荣裕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着向虞家这样的船也不少，或是各家有各家的缘由不签成家的长约，多少也是些大大小小的客，便是一时不能给成家多少大利的难保以后还是这样，若是今日成家为他们出了力，日后或是也算对他们的恩情，想来也算是桩放长线的生意，我想的是——代为报关。”成陆说话间边琢磨着成荣裕的脸色，只见方才还毫无声色的模样，听及此倒还是未有太大的动作，只眉毛微微动了一分，成陆大约明白他有些意思的，才又往下说，“这洋人对洋人是收一分税，对成家是三分，若是与成家无关的便要逢一次抽一回二分的税，多的甚至还有五回六回的都有，洋关那儿报关之事倒不难，不过是因着不懂洋文写不了那申报单，我将那单子拿过来也细细瞧了，若是有懂洋文的人写一写也就过了，难的是这码头上洋稽查抽验之事，只是他们也并非每船都抽的，不过是根据报关单抽那些专门的，布匹、丝绸、白糖、大米之类的要紧又不能一时短缺的东西，他们抽了货也能用，不能带走货的也能抽一大成的税，说到底，仗的也不过是不懂洋文之过，那虞家的船也并非全是虞家的货，也有替他家一起的。既然他们能这样做的，我们如何不能这样做的，一来成家有自己的船，可用我们自家的船接他们的货，这船上安排个专门会洋话的船工，若是碰上洋稽查的一来故意为难的也能有话说，而来若是随意能打发的便用一分利直接给了他们，如此一来，这一船货至多不过被抽二次税，码头上一次、洋关里一次，若是运气好的，只要洋关里一次税便好，其二嘛，便是不用我们自家的船，便同外头放话，一船都是这样的货来，成家便替他们代为报关，到了码头，我们家会洋话的船工先上去查验，再接洋稽查的查，这一大船的便先出二分税予他们，到了洋关便还是由船工带着报关单去，既然过了洋稽查的这关，那边又能用他们的洋文报关单的，若是不特别为难的也能过得去，三叔你看如何？”
这件事，成陆并不是第一个想到的，成荣裕往边上那柜上一堆压着的杂物上斜了一眼，那还有他的一堆手稿，当年他在码头上见了许多回这样的事便也想着要同成陆这般代他们报关，只是当时连他都是不通洋文的，空凭着这样的想法去做自然是不得章法，头一个便给他爹打了回来说他空头白日梦，又提了许多话问他，他是一问也答不上来，因而成陆一说起代为报关之事他心中便冷笑了几分，那倒是成陆全然误读了他的心思，并非是他很有兴致，只是成荣裕在这桩事上磕了个大跟头，因此成陆说起这件事时成荣裕便不看好，他不过是想着能用什么话来将成陆这一腔心思打地满头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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