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各怀着心思就将成陆的往后给定了，其中且不论到底谁为着谁想的，却也无人过问成陆究竟要如何的，便是有几分为他的心思也不过是忖度自己任意处置他，这便是与成陆或是吴美云许多格格不入之处。
又说成陆接成荣裕的话去瞭塔掌管调度引水之事，原这码头上的引水都是有多年行船经验的老练船夫做的，如今为了适应轮船及趸船码头的用，又找了许多年轻的小伙子，尤其是水性极好的，由哪些个老船夫带着，等出了师便自己掌自己的活，也能领更多工钱，因而当学徒的都十分勤快，这阿毛就是从引水学徒坐起的，如今是能够掌自己活的了，成陆进了瞭塔便能看到墙上挂着阿毛的牌子，也是这时候他才晓得阿毛原来并不是个花名，他倒是真叫阿毛。除了码头上等着的扛包，这些引船员是最忙的，每日都要计好当天的来船：吨位、载重、时辰......若是还有因海上风浪延误的还得临时排除趸船码头叫他们靠岸，更别提还有那些临时来的船，倘或有在近海口遇了意外得返航靠港的，也得由他们调度，如今宁波港因着洋人的船往来颇多，又不用他们的船夫，难免到了港口附近便难以掌控水下情形不能顺利靠岸的，因而成家这些引水员便要在这样地方派上用场，不只是成家自己的码头，倘或有临近码头有了生船靠不了港的，也得叫成家的引船员去帮着的。
自然这也不是成陆一眼就看清的，还是得亏阿毛向他做了一路说明叫他不糊里糊涂的在这儿傻坐。
“因而原先这有经验的船夫，一看那帆船的吃水多半就能知道这船上的东西有否缺漏的，如今换了这轮船便是不大好看明白了，这轮船本来就重，上头若非装的是那些极重的货物，否则多半也是估摸不出来的。”其中个老道的引水员与成陆说道。
“极重的货物？”成陆问道。
“就是那些。”引水员拿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宁波这边的军队并不多，官府也并未全然普及枪械的，只有那些日本人的军船来时会有带着枪械的人过来，因而码头上的人多半是见过他们身上的枪的，这引水员比的便是那玩意的手势。
“有一回大夜我几个守夜，这长夜嘛难免喝几口黄汤，出去解个尿的功夫我远远地瞧见那仓库那儿有光过去了，我琢磨这时候也并没有说要来人或是船的，担心有贼的，也是我灌了黄汤单子贼大，就这么自己摸过去了，那仓库里的人正抬着箱子从里头扛出来要上船，那一片黑漆漆的就几个灯笼亮，我也瞧不清人，只大约看得清两个人扛个不大的箱子走得急慢的，还不小心将那箱子滑到了地上，哎哟，里头灯笼照见的都是黑漆漆的一大管一大管的，我听人家天津来的说过，就是什么炮呢！这口一对人就要死的，吓得我赶紧跑了。”这人说道此处仿佛还心有余悸，抖了两抖。
“那你可见了往哪船上去了？”成陆问道，他自从被成荣裕教授这许多日对码头往来入库的货物也算是清楚，却并未听或是见到有这货物的消息，想到成海也似乎时常在仓库那儿现身，成陆心下不免生了疑窦，脑海中一团地打理思路，又听边上方引水回来的那人接着与成陆说话的引水员那人的话与他笑骂：
“你又在扯了，都说了多少回了，少爷在这儿我也不怕说你，那晚上你黄汤喝多了，说是出去撒泡尿半天没回来，还是我们出去巡夜找的时候瞧见你睡那草垛边上，若不是我们将你抬回来，你怕是要在那儿冻死过去了，什么黑漆漆的火器，多半是你做梦呢，少爷您不听他胡扯。”
二人说着又辩了许多来回，不过是一个人说是假话吹牛，另一个非说自己是真的，又引了许多人围起来一起说，成陆也不与他们辨真假，在一旁笑着听他们来回打闹，倒也并不是他们不拿成陆当少爷样子看因而如此玩笑，成陆虽第一回进瞭塔里头，这多少月里码头往来是不少的，以成陆的性子必然不与他们拿捏少爷的样子，因而与这些人也是熟悉，又有阿毛在那儿帮腔，自然说些玩笑话也不过的，只都逮着空闲时间也不耽误事。
“少爷，少爷，有人找。”里头人说话地热闹，外边码头上的小子喊了好几声都没传到成陆耳朵里，这人便跑了进来，又放大了声喊，总算是将满屋子都镇住。
“可又是小码头找人来了？”成陆问道，也不是第一回的事，外头不知怎地知道成陆在此地，都是起着要看热闹的心思都来怂他的。
“不是不是，少爷，是金家的二少爷来找你了，正在码头外边等你呢。”那人急急地回到。
成陆少见金凌来码头的，这会子特意来等他，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成陆便向里头的人交代了声急匆匆地赶了出去，码头人多并不能如他随意地快，等到了石库门巷子口那儿，金凌的马车早等了许多时候，见成陆来了，不由分说地将他拖上了马车。
“你可来了，饿死我了，赶紧先去流水阁吃个饭。”
这石库门巷与西街来去少说也要绕小半座城，他非要到了这儿又去流水阁吃饭，可见不是真的饿，不过瞎说胡闹一通，与自己有话要说才是正经的事。
“你又要给我送什么消息过来了？”成陆问到。
“你怎么就知道我给你送消息过来，就不兴我专程来探望你一通的？”金凌手中又拿了把扇子扬开来把玩，却并不是早上那把成陆送他的那把。成陆向来知道金凌的品味，这东西非得要点花俏地才能配得上他的样子，金凌手上这把不过是把普通的竹木扇。成陆伸手抓住了他手里的扇子，拿过来细细地瞧了，果然不是什么金凌风格的，扇面上画也并不是如今宁波时兴的，是仿了吴道子的山水图，倒也不失画师的意境，并不是什么值钱的，胜在有新意，看得出来是原主人很是喜爱的，那扇柄处因时常捏在手里，连那竹木也有些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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