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一时间并未急着上楼，这酒楼也正是他要来往的地方，倒是说两父子看着是各往两头，没几分相似的，这骨子里却是留着一样的血，这酒楼的汾酒是全天津城最是地道的，便是段宏业在苏州生活了这许多年还是爱这一口酒，自然段祺瑞也不例外的好这口“乡土酒”。
他在地下吩咐掌柜备了酒这才到了二楼，沿窗边的厢房里隔着屏风外间是琵琶弹唱的两角色女子，一口的金陵语唱地酥酥麻麻的，绕开屏风到了里头，正是段宏业与袁克文还有些或是熟或是生的面孔，再往边上摆了副棋盘，左右二人正两相厮杀之中，段宏业今日倒是并未下棋，反倒是与袁克文二人拿着西洋镜正盯着副画。
他凑过去瞄了眼，段宏业拿着画往他那儿斜了几分，显然是他已然看出了苗头的样子，剩下袁克文还在那儿瞄，凤三也未细看，只认了那落款是唐寅的，画上并未着墨任何背景，光是4个仕女，或是正、侧、背，样貌、动作、神态无不灵动的。
“哪儿来的？”凤三一点头示意手上那幅画，边从桌上抄了个果子又离他们远了些，生怕损害了那幅画。袁克文听他出声这才抬起头来，将西洋镜放到桌上，连轴卷起来。
“郭葆昌哪来的。”段宏业接话道。
凤三给了他们二人各疑问的眼神，这人并不在他的脑子里有印象的。段克文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
“你是不认识的，这人在京里开了个照相馆，就洋人那套，除了这谋生的，还与人做些古玩的买卖，我小时候不是跟我娘在京里住了许久，找他照了许多像，我又对些字画有意思的，一来二回的与我也算熟识，前几个月你不是往湖北去了，我与你大哥去京中的时候发觉他日子艰难，便替他在我家中谋个差事，眼下我家那老管家要告老回家，也不知怎么他得了我父亲的亲眼，要做总管。这不昨日到我这儿谢恩，送了这画给我，说是冯海宁从上海送过来原要孝敬醇亲王的，这醇亲王见画的意思并不好不大想要，只是又不能叫冯海宁难堪没，便给他换了副画又送了人，都知道这幅画怎么个来去，他便不能卖索性孝敬我了。”袁克文笑着解释道。
“什么画还意思不好，我拿来瞧瞧。”凤三接过段宏业收编的帕子擦了手才将那画又拿起来看，边上还有那些个相熟在起哄：
“哎哟，我们凤娃子今日开窍了？不拿枪改拿画了？我看明日也能拈子与你大哥厮杀了不成。”
“你又知道我不能够下棋了，下我大哥未必，下你绰绰有余。”凤三也与他打着嘴仗扯皮，眼睛却细细地看着画。
画上右上角自题：“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微。花柳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绿与争绯。蜀后主每于宫中裹小巾，命宫妓衣道衣，冠莲花冠，日寻花柳以侍酣宴。蜀之谣已溢耳矣，而主之不挹注之，竟至滥觞。俾后想摇头之令，不无扼腕。”
凤三又读了一会，果然并不是副好意思的画，不看旁的便是题这蜀后主几个字他便知晓，这为皇帝是个极荒淫无度的，又画这四仕女，翻来覆去这画便稚嫩只能读出“亡国靡音”，怪道醇亲王不敢要了。
当着这众人的面凤三自然也不将这层点破，不过又默默地将画摆了回去，段宏业、袁克文与他来回对看了眼几人都明白了里头的意思，这画放在袁克文手里自然是不打紧的，今日他既拿了来也不过是给朋友顽看，若是非要读里头的话反倒没意思，可见那郭葆昌是个懂他的人，所以送到了这人手中。
“正巧你今日回了，我新学了出戏要上台，明晚都到开明戏院来，都听见了。”袁克文说道戏院几个字又大了声音，这几个都是袁克文日常在顽的人，自然没有不捧场的，还要多求票的呢，哪里能失他的约，自然都热闹应着。
凤三低头凑到段宏业耳边，他还没开口的，段宏业先摆摆手说话，应的正是凤三要说的话：
“你也别问了，他爹自然不能应允他去当个戏子上台唱戏的，不过他手里有钱也管不住，又不往外宣扬，不过都是些自己人包了戏院闹着顽，你明晚找个时间偷摸出来，别叫咱家那位知道了，若是传到袁大帅那儿去，怕是有没他好果子的吃，他爹可也盯着你呢，咱这几家里，如今各个都盯着你做样子呢，你知道前几日他出来袁大帅说什么了？你不是同段家二小子好的，他这几日便是要回来了，你同他多厮混一处去。”段宏业说着忍不住地揶揄气，“那些日子你不大在的时候，他一说要来我们家的，袁大帅那脸立刻都能板起来的，他是恨不得克文能见了你即刻开窍要说出些立马天下的话来呢。”
“克文？还不如叫他写几出戏来地像话。”凤三故意大了声音叫袁克文听见，三人又是一番笑闹，随后那掌柜的上来提醒凤三说是东西已经备齐全了，凤三便向他们告辞带着段宏业一道回了家，原照着段宏业的性子眼下未必愿意回去的，今日不过是给了凤三面子，又看宏淑亲事的面子上这才同这弟弟一齐回家，二人自然还邀了袁克文，只是他又说要为了明晚的戏再去排一出的便不与他们同往了，段家二兄弟也不再挽留，且与他们散了。
凤三与段宏业二人到了家中又一同去见了段祺瑞，又一同携家带口地开了一团桌子吃饭，段瑂也能咿咿呀呀地爬着说话，闹着非要段祺瑞抱，他看着她爹还板着脸，到了段瑂这儿才将脸扭地奇奇怪怪的算是笑地意思，张氏又极能张罗，况且凤三接了话盘一通的说，倒也让这顿饭吃地其乐融融，直到天黑了才散了饭局叫众人各自回院子，独留下了凤三，两父子一同往院子里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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