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巷成家报关行总行，钱盛在门口里外张望，复而急匆匆地往外头迎过去，前方闲步走来的正是成陆，他今日既没有带成泽也没有吴停云陪着，身后也并无跟着旁的小厮，就这么一个人从人群中过来，只是与周围急匆匆赶路的人不同，他走得很慢，时不时且还要避让开迎面而来的各路人，这与他做各种果敢决断的模样倒叫人想不到一处。
二人碰了面又径直地往报关行二楼里去，原来为了为难成陆而做出满屋子堆的模样早被钱盛清理完了，除了柜上整齐对垒的书册，只有书案上整齐的摆着一摞流水账簿子，令一边上跟着摆的还有一封略薄一些的册子，钱盛递给成陆的正是这一封薄册子。
“这些时日凡是他们有纰漏的报关单都在此处了，我整理了一番都一一列在上头，多是往南到湖北或往北到奉天一带的，各地远、近都有，买家也是各有不同，买办行、商团、商会……我也派人送了消息去，远一些的还未得了回复，您第一回给我往湖北去的那文姓的买办行倒是有了消息，那边的人同我说，文姓并非是个罕见的，买办行大大小小若是再算上商铺更是多，只是若说一下子买了吴大箱瓷器的事没有见过的，湖北那地方本就不兴这东西，一般人家如今也并不常买，他替我打听了许久都没见这样的人家。”钱盛向成陆解说着。
“行，我也并没想到过真能查出来是谁，这多半文姓的买办行也是个假名，只要能知道个大概也是，若是能够的，还请钱掌柜在多替我打听些详细的出来。”都是在成陆料想中的事情。他一抬头瞧见钱盛身后小半人高的那红绸布包的一团，示意着问道：“贺寿礼？”
“是。”钱盛笑笑应着，“昨日大当家从上海来了消息，说是明后就到了，这寿辰不就是这几日要到了的，家里的婆娘说还是叫我给备个贺礼。”
钱盛说着话将那红绸布给打开了，里头是一座福寿禄的根雕，倒是个吉祥的物件。
“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图个好意头。怕放在家里叫钱文皮坏了，便带这儿摆着。”钱盛总觉得在成陆面前现这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就露了一下，又拿红绸布给裹了回去。
他这一说倒叫成陆一下子忙了起来，他钱盛都知道要备贺礼了，他倒是还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总归得略表表心意，别叫落了口实。想来还是趁着眼下有空往金凌那儿叫他出主意的省事。
“若是我父亲回来了，这些账你如何去报的？”成陆临要走却又想起这一问。
“少爷放心，我自然做好了旁的账目，与少爷无半分干系，不过是因抓了里头几个贪钱的小子将磁石给彻查了，到底并未对成海少爷有阻碍的，向来老爷那儿也好说话。”钱盛敢做这事情，自然是想好了应付的法子，必然不能叫成陆还要来想主意。
成陆点点头，颇为满意地带着簿子出门往金府去，没曾想金凌此刻并不在府上，成陆只好给他家的小子留了信，转头信步走回了成园。吴停云也恰好从外头回来，二人在东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这么早办完了？如何？”成陆微微有些惊讶。
吴停云先是点了点头意思办完了事，又摇了摇头明摆着并不如何。成陆背着手转身，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东院，此事既布置给了吴停云去做，成陆便是想要得结果来的，只是若连他都摇头了，怕果然是个难处。成陆在钱盛的助力之下查到了成海的货往哪儿去，而这货源头他却并不能知道的，虽多半和绍家业脱不开干系，只是，成陆又捏了捏手上这薄簿子，若是将成海从开始接手到如今的都算起来，也算得上大批量，便是绍家业一人私设土制造厂也并不能完成，其后定然还有源头所在，成陆想知道的便是那处，可若是凭借吴停云在招商局的门路都打听不来消息的，他怕是更难得到消息。
“除非能拿到那枪交正经兵工厂里的人看来才能知道出处，只凭这型号是不能够的，这毛瑟步枪太常用了，除了北洋军中试行的新火器，几乎能拿到枪的手上都是这毛瑟步枪，若说成海这枪是从那一山的土匪手上得的也不为过。”他近乎是以极断定的口吻说给成陆的。
既是这样，成陆一时也不再纠缠，这并不是眼下要紧的问题，日后再说罢。
成陆这头里且在料理手上的事务，另一边便是等着金凌，中午传饭的功夫金凌那儿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等饭后便来见他，眼下一时脱不开身。他原找金凌不是是打发成荣浩的寿礼，只是金凌这样特意派人过来说话到叫他疑心了，金凌是知道成陆必然要午后略打个盹养精神的，却还要赶着那功夫来找他，可见是有要紧的事，只是他派了的人也只被交代了这一句，也不得成陆夺回，这会子也只能等着金凌了。
约莫是饭后又过了个时辰，正是人困乏的时候，外头匆匆的脚步声来了，成陆眼见着就要在榻上寐下来，隐隐约约察觉这脚步声，挣扎了一会才睁开眼，又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等金凌进了屋他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你今日怎穿地这样正式。”成陆还有些睡衣压着声音弱弱的。
金凌一身紫底金线的长褂，外头又是件极为正装的蓝马褂，此时正忙不迭地叫良儿解下来。这样大热天里叫他拿出了这套“礼装”来，可是非同一般，见惯了金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倒差点忘记了金凌家也是有世袭的官爵在的，这副模样，定然是叫他爹拉去见什么要紧人了。金凌一边忙着指挥良儿将那马甲好好地挂一起，一转头忙不迭地冲成陆而来。
“这回可真算是我倒了大霉了，赶紧请我去吃几顿好的，再过些时日，你该只能去天津见我的了！”金凌满嘴里的苦味都溢地满屋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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