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成大管家带着个生人往我们院中来了。”良绣怯怯地说着,手上还有方才侍弄花草留下来的泥没清的,此时正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的不叫泥给掉下来。
成陆这回到院中还没片刻,连衣服都不曾换下,听良绣如此说只好又往外去,成泽比他快了一步,方才听良绣说罢早跑了出去,这等成陆才出门屋门还没到几步,成泽早就从门内到外往返一翻探了一个来回:
“少爷,是老爷带来的那个客人,就那个笑眯眯的。”成泽回禀着又学了个笑出来。
一看这样子,成陆心下有数,也不往院外去了,转了个身坐会到屋中。
“去取金家送的金盏菊过来。”
案边荫蕴缭绕而起,其下琉璃盏内金菊扶摇而绽,恰是一杯到了好处的金盏菊茶,用在这秋日解暑下火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这扶盏的人并不能懂请茶人之意,该喝的时候不喝,偏偏要说话。
“这回是为了贺你父亲的寿来的,倒也是巧了,回回我来了都是贺寿这样的好事情撞上,若是再能见证成家这少当家上位的,倒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了。”邵家业不知为何提起了这事。
“邵先生是父亲的贵客,家中有喜事自然希望邵先生再锦上添花的。”成陆推辞了番客气话。心中却很是怪道,实在摸不透这邵家业来他院子里的意图,他与邵家业从来未有往来的,哪里谈得上值得他特意来一回东院的,况且上回成芝的事情他也算是得罪过邵家业的,听吴停云说邵家业此人最是记仇的,这事该叫他记上自己一笔,眼下这样客气倒叫成陆更是警惕。
“锦上添花不敢,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我听说二少爷如今执掌报关行,南北往来的事情都很畅通,或是到远到湖北一带也有涉猎?”邵家业笑眯眯的样子实在并不温馨。
成陆一听“湖北”二字,心中便是警铃大作,与他成陆的“湖北”二字有关的,只有他与成荣浩提过成海走私军火的事情,这邵家业的消息竟然来的这样快,才到宁波就收到成海的消息了,难不成他近日来也是替成海寻仇的?
成陆这一眉眼间的变化并未逃过邵家业的鹰眼,他似乎想用笑来宽慰成陆,只是这嘴角咧地越开,越叫成陆警惕:
“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话,远道而来是客,你这主人招徕我几句也不过罢。”
“邵先生,既然您也说了眼下这还是少当家未出的时候,您与父亲向来甚好,要是叫人看到您与我私下里这样交往过密,怕是传出去也不好听,今日莫怪成陆告罪则个,不能与邵先生趣谈,等这少当家之事落定了,成陆自当登门谢罪。”成陆左想右想都不能摸清邵家业的意思,只他总觉得邵家业这人并不该多有交往,便想着一时先打发了他,免得多生事端。谁知这样明摆着送客的话邵家业竟然是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反倒端起了茶,看样子是不打算结束“闲谈”的。
“不过是说些无妨的话,这门大开着,谁都能听一耳朵去,二少爷又有何可介怀的。只虽说是个闲谈,我倒也桩与成园无关的生意想说与二少爷听听,不知意下如何?”邵家业很是耐心,被成陆一番送客还是不死心。
“与成园无关?”成陆兴致缺缺。
“自然,若是与成园有关的生意,我找你父亲便是了,这结果眼上,我也不与你添堵的,只是我向来听你父亲说你有才,今日这一桩生意我左思右想,交到你手里倒是极好的事情,自然这与成园无关,也不妨碍你们兄弟几个少当家的大事,如何?”邵家业劝诱道。
成陆那样逐客他话还要说道这份上,可见若是不听他便不死心的,成陆只好请他说话,做不过一时间摸不透邵家业的意思,不如将计就计且看看他要如何罢了。
“不知二少爷对湖北民情了解多少?”邵家业到了此时却突然卖起了关子,方才还急急地要引成陆上钩的,这会到先问起民情来了,难不成还要叫他去做官不成?
“算不上知之甚多的,湖北之地离江浙远,不过偶然间听来往船家或是客人谈起过,如今天下不大太平,两湖一带自数十年前起收成一直不大好,加上如今朝廷苛捐杂税繁重,当地百姓算不上富庶,再又是当地造反党派众多,时有冲突,与百姓而言又是一重苦,向来如今那儿也并不大好。”成陆将自己所知的都说尽了,只是尽量避开些叫人存疑心的或是像“造反”党一类的话多说。
“大致是如此的,只是这往来船只不过是见码头状况与你这样说,实际上这湖北之地的境况还要更严重,几乎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如今粮食出不来,外头运进去的粮食有被抢的,有被征的,有钱人家更是屯粮以备日后,如今那一带可算是粮价大涨。”邵家业突然加重了后头大涨二字的音,又点了点桌子,提醒成陆注意。
“这又如何?”成陆故作疑问,他没有不明白邵家业话里的意思,商以利驱,“民不聊生”、“粮价大涨”这八个字也不是第一回配在一起的了,从古至今多少农民揭竿起义的事儿从这里头生的,朝廷不作为,逼得民不得不为命接杆。从来人只听这四字要说多少譬如赵匡胤之如的英雄故事的,却不知其中还有另一种人,他们一种成救国救民的大义,一种成祸民利己的大奸,这——便是商人。
而邵家业的言下之意,成陆实在是听不出他要解救百姓的意思,那边只有一条路了——发国难财,将粮食运往湖北一带高价售卖,损人利己,到真是符合邵家业这唯利是图的商人本性。
“二少爷,我话讲得这般明白了,你还要跟我装糊涂的?自然是高卖米粮了!”邵家业兜了一圈总算是将他的本意饶了出来。
“原来如此,倒是我愚笨一时不明白了,只是怕是要叫邵先生失望了,这事我做不来,且不说成家的码头我不能做主的,便是我能做主的,那也是成家的东西,你既说了是与成家无关的生意,那我便不能动成家的半分,这,我实在是做不来。”成陆当下便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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