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陆看着成海指着人上天入地的搜查，做出一副何其奋力的模样，门外的成荣裕渐渐地靠近到成陆身后，成陆斜着看了他一眼，未发一眼，成荣裕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不容易动了动嘴皮子，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放出来。
成海眼中的光透露出他的兴奋，仿佛航行了许久的航船终将到岸，那锚终于落了水，“扑通”一声，溅了成陆满身的腥臭。
“父亲你看！这可不是！钱掌柜也在此地，我们成家的报关行里可何时收到这样货物的进仓单了？”成海的嘴里是抑不住的洋洋得意。
“这…”钱盛结结巴巴地应下了他的话，叫成海更加兴奋，一箱接一箱地开着，将他翻腾出来的“战果”全掀了个底朝天，箱中漆黑的枪管幽幽地对着成陆，每一柄都在宣告他即将到来的死刑。
“成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今日你偷偷摸摸的出入此地，这整个仓库里都只有你的人，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成海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吼出来的痛快。
“真是闹剧一场。”
这是成荣裕最后听见成陆的话，他丢下这句话，也丢下他们站在身侧的这几个人，慢慢地向前，越过成荣浩，越过成海，弯腰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柄，是一柄步枪，上头还混着一股他很熟悉的油墨味，在枪托上有个显眼的印记，他第一回见到这箱子里的枪，但这味道却仿佛让他觉得自己与它们见过了无数回。他回想着码头那样洋稽查举枪的模样，抬起枪一一扫过了面前的这些人。
“你，你可别乱来啊，这里头没有弹药的，你不必装样子了。”成海慌张地说着，却还是后退了几步。
成陆还是没有把枪放下，转了一圈，又停到了成海正脸对着。
“你既然说这些都是我的，怎知这是把空枪，或是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防着这样的时刻。”成陆神态自若地说这话又向成海逼近，他每向前一步，成海便往后退一步，即时成海再清楚不过这是空枪，他还是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步，成陆瞧着他这副瑟缩的模样实在可笑，黑漆漆地洞口几乎都要定在成海的脑门上，他才放下了枪，又继续开口道：
“除非，你早就对这些东西清楚地很，若非如此，我实在是想不到你是如何笃定这是空枪的。你说我独自带人偷摸在此处？钱盛，你来说说，这叁号仓库每日里流水往来都是谁家出的货，出货单上都是谁的画押，还有码头上扛包的包头，也将他去找了来，看看我到底来了几回这仓库？既然要查，就给我查的清楚，今日若是差不明白，谁也别想走！”成陆的声音掷地有声，话里便是不死不休的鱼死网破。
“何必去找各路的人，这码头的总管不就在此处的，问问他便可知，可是不是，成当家？”邵家业见无人说话的，便替他们将这话给说了出来，他今日既然受邀来做戏，自然恨不得要更热闹些，最好将成家所有人都拖下了水才有趣。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又到了成荣裕的身上，他进来的太悄无声息了，成海几乎是愣了愣才发现成荣裕不知何时跟跟进来的，成海忍不住地咽了口水，他…他可不知道父亲可曾有交代过三叔的，未免叫他紧张，只是转念想着，他送了这样贵重的礼到他家中，他又收下了，这也该是要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意思，往日里也未曾有求于他的时候，这眼下，正是该他相帮自己的。
成荣裕也没曾想突然间这邵家业便叫到了他头上，他确实答应了成荣浩，也为了这成家不落入吴家手中要帮成海，决不能让成陆坐上少当家的位置，只是今日这颠倒是非黑白之事，实在是违背他的本心，成荣裕并未说话，只是这眉头却渐锁渐深的，想到往日里与成陆多少相处的日子，便实在更是说不出口这种冤枉他的话来。
“三哥，邵先生说的确是实话，你若是有知情的，今日可要好好分说。”成荣浩终于出口提醒着他。
成荣裕不敢看成荣浩的眼神，他太明白他的意思了，成荣裕一撇头，看见的又是成陆的脸色，腹背为难，他只好又抬头谁也不看，屋脊上大大的“成”字家徽刺进了他的眼睛里，成荣裕闭上了眼睛，无处可逃。他幼年也深受父亲之训，在商言商，商场之上若是能为保全大局，便是什么利也得舍了。
“我，我倒是未曾听闻成海有在此出入的，只能，只能依眼下所见。”成荣裕从未有过如此讲话苍白无力的时候，他此刻只敢背对着成陆，却也能感觉那道芒刺在背。
成陆的手拢在袖中微微地握紧，他早猜到了成荣裕是该偏向成海的，只是，他从未想到成荣裕不惜颠倒黑白来为成海，成陆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从前只觉地成荣浩、成海二人不顾人死活一心只为自己的模样叫人作恶，如今再配上个成荣裕，果然成家血脉里都是这样的一脉相传，成陆低低地笑声止都止不住。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笑了就能避开眼下了？”成海且还要乘胜追击。
“我笑什么？我笑你们，一个个的联起手来，我，成陆，可真是有脸面，竟然能叫你们这些当我长辈的拉下脸来当对手看，摆这样的阵仗收拾我，忌惮我身后还有个招商局的舅舅在，连明着都不敢做了，只敢做这样颠倒黑白的下作手段？你们无能，我可不该笑？真是天下间第一好笑之事了。”成陆笑的几乎眼泪都要沁出来的。
成海似乎是被成陆这般嘲笑给激怒，成陆从来是高高在上地看他，连如今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却还是成陆在嘲笑他，成海没有经过脑子地话就这么一骨碌地冲了出来：
“你当你还是什么你吴家的香饽饽，你以为你舅舅还拿你当回事情看？成陆，少看得起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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