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陆脸上的苦笑更深了：“你怕是不知道，宁波一地自多少朝一来便是航运亨通，世代家中多为商者，因洋人开阜早，官府不敢管洋人，连海关都是以洋人为主，忙着在他们手下求生便已然很艰难了，若是再碰上些利字当头的人家，更是与洋人一同欺压百姓。宁波不如天津是个军镇，百姓更是无力去思索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我，也不过来了天津之后才大开了眼界，你便可想旁人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状况，可见如今天下果然是状况艰难，我辈之任务艰险，决不能放松片刻。”李召闻言很是痛心，却又更加坚定，向成陆许下诺言，“但我想既然有成兄一个你，便还会有第二个！只是缺少一个时机，不日若有机会，我定然要去宁波做这个时机。”
“可是真的？那我可就将你这话听进心里去了。”成陆这些时日交往下来便知道李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听他如此一说，便不胜欣喜。
“决不食言。”李召信誓。
“好，若是这一日真到了，那我也必定助力李兄将你的想法都宣扬出去，他们实在是太需要你这样一盏明灯指明才能改变，一定要让这场革命吹到宁波去！”
成陆此刻才发觉仿佛在李召面前总是容易被打动，不知该是说李召太有感染人心之力，还是他自己渐渐地不一样了，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如此二人便算是落了约定。
凤三一直在旁听着二人说话却并未言语，倒并非是他插不进去话，只是凤三看着自己身上这衣服，又李召却觉得有些不便，倒不如当日穿着那身稀奇古怪的女装说话来的方便。
“凤兄今日怎么不言语，难不成是这副模样反倒不好见人了？”李召仿佛是看穿了凤三时不时看身上衣服的模样，一句玩笑话点破。
凤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反倒难得地露出了些年轻人的憨厚来：“被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样了，我看我还是去换身女装来的好。”
李召听了一阵地笑，连成陆也偷偷地扭头暗笑他。
“今日难得来着北洋军中心之地，不如请凤兄领着我见识见识，也好叫我长长眼界如何？”
“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方才未曾出口邀请便是担心你介怀我这身份。”凤三道
“哎！”李召便是一个豪迈的挥手，“怎会介意，如今洋人不敢入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便也是北洋军军威在里头，前些年我听闻彰德秋操之时北洋新军军纪严明，听闻这回军官学堂特招募便也是心生向往，只是我实非是个用军之才，况如今也有了志向，所以作罢，若是我介怀北洋军的身份，我又何必应承徐先生前往政法学堂入学？如今不论是什么样的人，这将来且都不知道如何，又何必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相信，只要我们看得是一样的地方，走什么路到又有何妨？凤兄你说是可不是？”
“极是极是！”凤三简直克制不住想为李召这一番话手舞足蹈，这可真是说到他的心中，他看待李召倒像是小人之行，还分个什么善恶敌对的。
除却机要之地，凤三、成陆二人便领着李召往各处去瞧，虽说夜里的操练课都毕了，只是除却学生歇息的寮舍有些年前的喧闹声，其余几处便都是森严有律，操练场上也还有人顶着探照灯的光行动，或是领白日里吃的罚，或是自行组织的。
“这是操练场，你瞧那边地上缠着的铁丝或是立着的木板，仿的是日本、德国带来的军制地形训练，对应的便是各种在野外出现的状况，又经过改良用的，从前的清军兵营训练太过于陈旧，如今若是出战都是带着火炮、机枪、步枪等的，若是只用从前的操练之法，到了野外便是一无是处，不怕你笑话，秋操之时还真是闹了个大笑话，这骑兵营带着枪的哨兵，出去查看，人事躲着了，却忘记了身后背着的枪，即刻就叫对面哨兵给发现了，差点因此而暴露了位置，这便是从前各地军营各自训的坏处，没有个跟得上如今这战斗方法的训练之策，这回从各军中选拔出来些士官，将他们都苦练了，回头也能叫各自驻军训练有法。”凤三指着操练场的布置向李召介绍一番，言语中也有着对这样举动的骄傲。
黑夜之中实在是看不见李召的表情，只是成陆从他这点头的幅度便很是能猜到他的模样，此刻李召的眼神定然又是闪闪发光的。
“好好好，果然应该如此，这袁、段二人果然是不一般的，若他们只是狭隘之辈，也不必大张旗鼓地行招募之事，叫我一个年轻的来说倒不合适，只是这样的举动便是造福国之大举，这样未来不可限量的北洋军如今却叫朝廷牢牢地困住了，也不知将来这究竟会走向何处。”李召说着说着便有些低落起来。
“段总办在许多年以前，在我还不曾进到北洋军中时他便同我说过天下将要大变，而这几年果然便如他所说。因而我想，他是能看见方向的。李兄你若是想知道这北洋军究竟要走往那儿，不如耐心等着时间看罢！定然不会叫你等上太久！”凤三虽是宽慰李召的话，却叫人听出一番豪气与骄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
“若是军中都是凤兄一样的人才，我想我不会等地太久！”这是李召的期盼也是他的诉求。
成陆看着他们二人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些隔绝之意，明明就是在眼前，却好像与这二人隔了千里之远，怎么也无法听到他们的言语，这事他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距离感，与凤三，好像昨日他们还是在一处有好有闹的未必亲近的同窗，而这一刻，凤三却忽然远赴到了高山之上，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北洋第二镇炮兵营协理与成陆之间的差距。
他们与李召约定了日后见便又将送出了学堂，与徐南一块儿往天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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