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都是家花不如野花香，这成陆手底下的人用着自然也是更好用的。”金凌接话笑道，揭开桌上一酒坛子，里头的清香蔓延而开。
“上好的竹叶青这可是？”虞大不过一闻，便品出了酒里头的咧香。
金凌一边忙着倒酒，一边赞叹道；“不愧是虞大管家，这酒啊，也就您品的出来，我与成陆多年相识，这是一点儿也没有酒趣的，可是找不到个知己人。”
虞大虽说与成陆往来也许久了，只是虞大到底是个外人，又与成陆有年纪差，成陆也不是个时常说自身的人，因为这虞大对成陆的隐私事倒是都不清楚，只是人这但凡相交久了便皆有了解之意，这金凌如此一说，便将他给吸引住了：
“噢？难不成成少爷不懂酒？”
果然是进了这钩子里头，金凌心中暗笑，脸上却也只能掩盖住做一番心痛的模样，“哎，这本来也是成家的隐秘事，不该往外头说的，只是我与成陆这般兄弟情义，也知道您与成陆的关系，必然不拿您当外人看，这事与您说倒是也无妨。”
于是金凌便将成陆母亲如何过世，成陆如何从鬼门关出来，如何养身子许久未好，又如何去的天津都一一明说，自然是将成陆如今也好不了的事给掩盖了，又将他如何受难夸大了几分，叫虞大听得直唏嘘：
“没想到成少爷小小年纪竟然经历了这般苦楚，为难他还是个这般敢为人出头之人，实在是令人敬佩。”
“谁说不是呢，可怜他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如今还要撑起别苑里的这许多人，虞大管家您可不知道，如今他自个儿在成家别苑有多少人等着要养，都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人，他一个也不敢散了，明明能当个富贵闲散人就罢了，偏要硬撑着将这家给撑起来，我看着都是心疼，只是….哎…”金凌这是越说越丑哭，这虽说有一半是金凌做出来的，另一半却也是金凌真心实意地为成陆叹一句。
“只是什么？”虞大仿佛全然被金凌的情绪也感染了，眉眼间也不复方才的笑意。
“他不过是一个人，哪里敌得过成家这百年家业，我不敢叫人去成家码头找您便也是出于此，若是我家的人去了那儿，必然叫他们瞩目，顺着我便逮到成陆，如今成陆回来还不敢叫成园知道呢，若是他们那儿知道了，成陆手里就他母亲这一些小本生意也该没了，虽说也不能隐瞒几日，瞒过一日是一日罢。”金凌说完一口闷尽杯中苦酒。
“怪道如此，我收到成少爷的消息，知他已然回了宁波，却怎么也不再码头见他，今日也才见了成泽一回…”虞大想起今日见成泽并非是正大光明的站在岸上，反而是躲在船下的趸船码头那儿，原还想不通，这金凌一说他倒是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为着这缘由。
“可是如此，这货船码头的生意成陆如今是真做不了了，他便想着先从这成家如今弃了的轮渡码头起手，只是…”金凌指指外头，眼下正好一艘轮渡船靠了岸，船上插得的是日本立兴洋行下属轮船的标志，下来的人又是熙熙攘攘的一堆，他们之间的话语也随着海风吹到了这二人的耳朵里。
“如今宁波的轮渡生意也都叫太古、日本立兴给占了，那里是好做的，我都说了成陆叫他好好在家当个富贵少爷算了，他偏不，说什么哪里就见了洋人就要躲的，那还哪里算什么好男儿，非要与洋人争一争，这些日子正也是到处跑着拉拢，今日这还在苏州未曾回来呢，可不是没缘见到您了。”金凌绕了一大圈才终于将成陆今日不曾来的消息给说了，却也借着这一大圈子将成陆的暗示透露给了虞大。
虞大方才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此时却像武侠话本中被人点了穴一般，话也不说了，手也不动了，只一双眼珠子来回滚动，告诉金凌他还在思索着什么。
金凌也不催促，自斟自酌等得很有耐心，外头是随着逐渐离去的人群而渐渐弱下来的说话声，又过了一阵子等着外头想起下一艘船到来前的鸣笛声时，这被点了穴半日的虞大终于有了要动作的意思，他先是将杯中酒慢慢地饮没了，却也不急着放下，带着空酒杯随着手腕一上一下，轻轻地在桌上点出来极有节奏的声响。
金凌只当做什么也没瞧见，随着他的视线一道看向外头，又是一拨人从船上下来，人都是形形色色各不同的，而这船却都是同样地挂着日本立兴洋行的旗号。
“我家…当家，过几日要回宁波来料理些同乡会之事，他与我说过许久不曾到宁波了，总是与些同辈人相处也太寂寞，正想见些年轻一辈的后生，我想着若是金少爷得空，不若替我这把老骨头想想主意，叫我好躲个懒。”虞大的话说得很是沉稳，从金凌看去他的眼珠子沉色一片，叫人看不到底。
金凌当下内心里忍不住地想要雀跃，只是这明面上却着实不能显露出来，却还是抑不住地扯了个嘴角又极快地收回来，怕被眼前这双漆黑的眼睛给抓住，最后只好摆了个奇怪地为难脸色：“得虞大管家重看，我必然是尽心竭力，您也知道我，别的好处那是没有，平生最爱的便是团这些个热闹，这事您要是嘱托我保准给你安排的妥当，您就安心，只是罢，我这与虞当家倒也并未过多深交，还请您给我指个方向，我也好找些说得上话的人不是？”
虞大忽而露出了个叫金凌看不懂的笑意，将严重的漆黑都掩去，忽而又成了方才与金凌玩笑的模样：“我家老爷虽说是有心提拔晚辈，只是这人与人之间还将求个缘分与这心性相合直说，照我愚见，私心里总惦记着成少爷、金少爷这样的便很好，多少总与我家老爷想到了一处去…从你方才说的各个方面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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