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成陆也不推辞,与虞洽卿一同落座与他书房内的茶寮之中。
“怎么,近来听说你很是繁忙,四处奔波,可是为了轮船公司资金一事?”虞洽卿屏退了丫头,亲自斟泡茶水。
成陆并没有上前要与虞洽卿争抢这活的意思,第一回来虞家的时候,他确实是这么做了,只是后来才知道这便是虞洽卿自个儿的爱好,他便也只能被迫坐享其成,几回下来,成陆便彻底当个看客了。
“算是,也算不是。”成陆斟酌着用词,今日他为着这目的来的,自然在这话题上也要多几分小心,既不能惹恼了虞洽卿,又得叫他点头,可真算是件为难的大事了。
“哦,怎么说?”虞洽卿仿佛全身关注在手中的茶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语气说是为了资金,不如说是为了人。”成陆将手边的茶具轻轻推到虞洽卿面前,好叫他伸手便够得到。“想必虞当家也知道我向您借东风,不为了钱是何由头。”
成陆等着虞洽卿点了头才又继续说道,“从前为将这铁路一事,我出了笔资金予浙江全省铁路公司,如今这笔钱成了股份尚还在兴业银行,我倒也算是他们的一个小股东,这银行虽说不能通您手中的四明银行相比,只是若是以这股份去质押,大约也能换得一笔不小的资金,初次见您时不曾说,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我还未得到杭州那边的回信,如今得了准确消息,才敢告诉。”
这话确实不假,成陆原并不想这事会如此顺利,他给汤寿潜下了拜帖前往杭州,没想到汤寿潜直接带他去了兴业银行将这事给定了下来,又为他做保,叫成陆颇为感动。
“兴业银行。”虞恰卿沉吟着将一杯泛着热气的茶杯烫毕放在成陆面前。
虞大从天津一趟来回,带来了成陆的消息便是与段云业的关系匪浅,据虞大所言,段云业此人是段祺瑞极看重之人,虽眼下因着军中之事被下放杭州,只是这事还得看谁来看,怎么看。以虞洽卿来看,他下放这事与他本身有着什么关系不打紧,要紧的是他这一下放,与他们而言,便有了莫大的干系,尤其是被下放的这个地方,段云业将来到了江浙地界,又有军权,这便是所有人都想巴结的极好靠山了。
因而虞恰卿想着这大约便是成陆的筹码,他一直隐而不发,多半是为了在自己这儿做要紧交换的时候才派上用场,虞洽卿便也细思量了一番到底要予成陆什么东西才算是笔好买卖,而近日听成陆说来似乎他并不打算提到这一块儿,这…可不是虞洽卿想看到的。
“这倒是你的本事了,听说你在天津之时,与北洋军的倒是熟识?”虞恰卿这话说得淡淡地,叫人听来总觉是什么闲聊不要紧的事儿。
然这成陆可不敢就这么轻易地想,在他听来,虞恰卿的每一句话都该有他的深意,譬如他此刻所说的北洋军之事,他不曾提起,那便是虞恰卿暗中查了,这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要隐瞒的,只是虞洽卿既然在此刻提起,必然其中该有什么事情是他很在意的。
“倒也不能说十分熟知,不过恰好是有几位缘分结交的好友,只是说来惭愧,他们不日将要下放到杭州来,也不知他们是否有幸前来拜会虞当家一趟,他这个北洋军出来的,不曾来过江浙一带,怕是还要请虞当家多多关照才是。”成陆带着几分笑意便缓缓说道,他想着既然虞恰卿问这事,多半是将他在天津的事莫得清楚,邵家业军火那事未必走漏风声,段云业的事稍微在天津军官学堂打听一番便能知道,他怎么看都觉得还是不隐瞒他的事更好,索性便坦荡地明说了,且虞洽卿说起北洋军…若说将要有半分与他们有关,或是能引起他的兴趣的,大约只有即将到来的凤三,虞恰卿能查他,他自然也不是对虞恰卿一无所知的:
成陆趁着抬眼的功夫细细地打量了这位将要近半百的男人,一个男人,尤其是向虞恰卿这样因着财已然赫赫有名的人,他的脚步不会停留在这里,他的野心只会让他越来越往高处走,有钱之后再握紧权利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是上海商会会长这个位置与虞洽卿而言,显然是不够的,如今即便是个朝廷命官又如何,他在上海难道还看得不够清楚?堂堂一个招商局如今都是看着洋人的脸色,唯独有一群人,不需要看洋人脸色——北洋军。
虞恰卿为何一边与太古、立兴八面玲珑地交往,一面却又有心要在宁波组建轮船公司来抵抗他们,为的不过是他不够有权,却也知道不能完全为他们所压制,只是这能够与洋行所能相抗衡的权,唯有北洋军,这一军权支撑而已。
虞恰卿显然对成陆这回答十分满意,他将滚烫的茶水斟满,示意成陆:“请。”
成陆捧起茶杯,闻香而后三口品茶,一副风流公子做派,待茶饮尽了,他摇晃着空杯一脸的若有所思。
“晚辈去拜访了袁、方二位当家,心中略有些疑问,想不自量力地虞当家为我释疑。”成陆最终还是打算从那二人切入。
得到虞恰卿点头,成陆才继续说道:“晚辈说句无理论言,这二位都是极有能力又有辈份的,倘若这二位有意相谋,又该以谁为准呢?”
虞恰卿趁着低头送水的一瞬,嘴角一抹笑意,这小子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
“他们若是点头,那便是个股东,既为股东,又何来做主一事,不过是我与他们相往来多年,叫他们赶着你的事业谋些好处罢了,什么晚辈长辈的,都是老糊涂的,做不得主。”虞恰卿这话倒将他们说地一文不值。
成陆缓缓地将杯子放下,启唇又问道“那您呢?”
虞恰卿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开口:“这事儿是你找上我来的,怎么反倒问我了,我倒也想问问你,你且要我这阵东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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