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贺珍这样安慰，成泽一点也没有安心，反倒愈加沉重：贺珍的谨慎为人只做最差的打算，连他都要说好话了，可见是什么情形。
身后起了动静，是专管各庄上的管事出来了，贺珍赶紧与他擦了个肩往屋里去，成泽不敢跟进去给自己听得更郁闷，也不敢同这管事打听消息，索性懒懒地坐在廊下发呆，只是这屋里的声音却怎么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
是大马儿子的声音，自成陆决定搬到这宅子里，大马便带着老小去外头找了宅子，只让儿子跟着成陆来这儿当家，成陆也知道他的意思，怕是自己给他多了口粮，成陆自然挽回，没想到大马倒是十分坚决，成陆只好作罢，如今便是由小马当他的内宅账房：
“当家的，这几日的流水都理了，不必叫报关行那儿拿银子过来了，我们自个儿轮转的过来。”
成陆抬头看了一眼吴停云，他开口道：“下人的伙食可都还照旧？”
小马略想了想又回到：“都照旧的，还是按原份例。”
成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前几日夜里因跟着钱会长去跑了几家商会会员家晚归，便想着去厨房跟着吃些宵点，只是还没推门进去便听得里头下人的说话，叫成陆不敢推门进去了。
“赵大娘，别做哪些东西了，给我们整点剩的随便吃几口就去轮班了，如今家中紧张，莫再浪费了，这些新糕点一会给当家的送去，他今日又是晚回来呢！”
“是呢，别端出来了，没有剩的我们喝两口水也就是了，都是吃了晚饭饱的，没得浪费，快别做了，家里紧张呢。”
“你们两个臭小子，光知道说家里紧张，怎么不知道多叫人去做我们自家的船！那才是替少爷想法子呢！”
“就你知道，我家隔壁那老头子前两日往上海去探亲，想拣江天轮3角的便宜船，我娘愣是给他拦下来买了阿拉自家甬兴号的船！还有别叫少爷，叫当家的！莫叫人家看着我们当家的年轻都欺负他小呢！”
这声音成陆识得的，是跟着他跑外头的小子，她母亲是从前成母身边跟着的，因小子什么出路便也送到了成园来，一路从成园跟到了这儿来。
他的一番话立即引地里头一片叫好，都夸赞她母亲的，这小子便是更得意洋洋。
“当家的不进去？”吴停云在身后提醒道。
成陆摇了摇头：“回屋吧，叫成泽通知一声，说是我回来了。”
他在屋中才坐了不多久，便是精致的夜宵又送了进来，除了成陆常用的一碗藕粉羹，便是方才在厨房门口听到的几个点心，成陆愣愣地看着点心，加起来却又放了回去，那送夜宵来的丫头便有些紧张：“当家的，可是今日胃口不好？我再去给您换几样？”
成陆抬头便见丫头的脸上有些担忧，忙是露出了几分温和笑意：“不是，我从外头吃了些来，以后晚上我的宵食不必…”他顿了顿改了口风，“叫厨房给我备碗羹变好了，这些点心我不大吃得下，你拿下去罢。”
丫头这才放心便带着点心下去了。
“明日将小马叫来，我嘱咐他几句话。”成陆边喝着藕粉羹边吩咐道。
“从今日起，从我的日常份例拨一半过去，每日午、晚饭再减两道菜，夜间下人们的吃食也给我定下规矩，需得有汤水两种，米、面点心各两种，酱菜各种，另外再加一道肉食。”小马一边急着成陆的话，记到一半却突然停下了笔。
成陆点了点桌子：“怎么不写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急急地道：“当家的，您的午、晚本来就比从前减了一荤一素菜了，如今每日不过也就是五个菜，再减您还怎么吃！这下人房鹅宵食确是是小人的错，想着省些开支，便偷减了，只是晚饭也加了量，当家的必不担心。”
“你别急，听我说。”成陆妥善地安慰道他，“我自然知道不会亏待他们，只是从前我的胃口向来不好你跟了我这么久看也看得明白了，从前多的吃食也不过浪费，我想着这样做也许多日子了，并非一时起意，再说了，你既然知道要削减开支，也自然是为着家中着想，我与你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想着要将这钱花到刀刃上去，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家中这些人都不易，跟着我来这宅子也是为了谋活口，他们既然尽了心，我也该回报的。”
“是。”小马忽然低下了头，眼眶红红的，却不让成陆瞧见，只装作一心在纸笔上。
“还有，别苑去年涨过一回工钱，我看着涨地并不多？”成陆将账簿里红笔圈出来的一道给小马看。
他瓮瓮地声音打着：“是，按着从前夫人留下来的规矩涨的，每年一回。”
“如今世道不同从前，这涨的确是少了，从今年起，按照往年的工钱加一倍，这回你便不愁报关行送上来的银子不够使了罢？”凤三笑着说道。
没想到小马却又摇了摇头，“用不着当家的，便是涨工钱也用不着报关行送来的钱，前些年有收成好转的时候，庄里的人要来送赁钱，您都推说了不要，那些租户不知该如何办的，父亲替他们想了折，您不是说过粮食最是好的，不论什么时候时候都用得着，便叫他们多租了几亩稻田，若是没收成也无妨，若是有收成就按价折卖过来，除了几个粮仓，如今这粮食好卖，便叫他们将这多余的粮食出了手，都另外算做了钱，所以宅子里的钱够着呢，您放心。”
成陆倒是没想到这出：“没想到你父亲倒是有远见。”
小马怪不好意思的：“不敢当呢，都是当家说的好，父亲不过是按您说的做的，因而少爷不必担心宅子里的事儿，既然这内宅账房的事交给我了，我必然不能辜负当家的信任，一定给您撑着，您只管交代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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