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是像什么时候的我呢？成陆坐在马车上一路思索着，始终没想出眉目来，最后在踏入别苑的那一瞬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西洋历1911年9月初，历经三个月的修整，从前抵押出去的别苑终于再次回到了成陆手中，虞洽卿从收到成陆这座宅院的抵押便一直不曾做他想，成陆亲自上门拜谢他这份心意，尽管他从宁绍公司脱离让宁绍也经历了一番折磨，只是这究竟是顺势而为，而替成陆保留别苑确是他以自己能庇佑之下的心意，让他颇为感动。
宁绍公司在太古洋行离开宁波后逐渐站稳了脚跟，日本立兴近来也并非太平，当家人井上本就属军中，回到日本受到军事调遣前往京中，宁波、上海这一块的生意暂交掌柜章铎手中，章铎本意不欲与宁绍争夺，且井上不在他也没有这份底气与成陆争执，便也在太古走后渐渐低调，将航船重心放回上海，至此，宁绍轮船股份有限公司彻底站稳了脚跟，成陆与船票维持会的名声渐盛，也有从前从客船生意中被迫离开的商家重新找上了钱业，只为了加入到出船票维持会的庇佑之中。
“贺珍！”
成泽一早就撑着伞在门口等着他了，这人每日都是掐着时间来不早不晚的，即便是这接连大雨的半月他都没有过延误。他定着叁小跑过去拦住贺珍：“你回去吧，少爷一早去会馆商议赈灾之事了，这时候碰不上了，你有要紧事的去会馆找吧。”
“赈灾？”贺珍轻拭衣袖上的水渍，脸上不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样严重了么？”
成泽点点头，8月下旬，安徽、湖南、江西、浙江、江苏及至山东南方各大省几乎是暴雨连连，就拿江浙一带来说，江苏圩堤溃决成灾，省内杭州、绍兴等地一片汪洋，成陆半年前为做救济粮就将太湖仓的粮食逐步都运送到了来保存，然其余并未动的粮仓几乎都在这一次水灾里受到了重创，随之而来的便是这几省的粮价高涨，本就是战乱饥荒的年代，朝廷不管，粮又不够，一下子乱子便都起了来。
“你们看看这申报上说的：今者苏属各县纷纷告水灾矣,原其故,由本月初四五六大雨入注,经夜不息。而乃水势弥漫,米价腾踊,酿成今日纷纷扰扰不可终日之现象。产米之地尽成泽国,其影响于东南者甚大,民气日嚣,各属抢米之案时有所闻。”温傅冲将手上有了来回折痕的报纸放在了桌上。
钱业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原本想着从太古调粮过来，这哪里还敢动，一来是实在没粮，二来，这粮一现眼就叫人给盯上了，如今流民涌入，你们的救济可都停了？”
屋中成陆、温傅冲、陶斯禹、王青、杨善德几人脸上都不大好，几人也纷纷点头。
钱业起身又一次向他们二人行礼：“这回对亏了王军爷与杨将军，若非有你们在，这些日子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杨善德忙到：“钱会长不必如此，时下艰难，若是我们不出手，这乱子起来了将来更难收拾，只是硬靠着我们武力压着，也不是长远之计，还是请你们这群聪明的想想法子才好，这官府是不能出的了，如今因四川战事，根本无暇顾及这天灾。”
钱业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及至正中又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今日正是为了这事所来，实在是这雨来得太厉害，哪怕是我们现在手上有粮，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也是不够的，就算是这雨下去了，等着下一季的粮成了，也得等到明年开春，这其中近半年的时候可该怎么过，我倒是与成陆商议了个法子，宁绍这儿新开了从天津往来的航线，我们打算将货船也纳入这维持会之中来，请他们派船跟这宁绍轮船往天津去，从天津采购粮食回来，先缓解我们这一地之灾。”
“如此一来还有一好处，若是要走远航线，势必要增加人手，如今流民多，物价高，买不起粮为了活命只能抢，我们便多造些工作出来，将他们的工作都安顿了，或是来做工，或是从军，叫他们自己不至于来抢粮。”成陆又补充道。
“好是好，只是商会那伙人肯点头么？这生意一起头定然是赔本的买卖，他们一个个捂着带着口袋不肯出一分钱的精鬼。”陶斯禹一脸的担忧。
“这事倒是我有眉目，6月初成荣浩不是来同我们商议扩编船票维持会之事？我们便借着船票维持会的名义来做，商会那些人不过是看着他的眼色，若是他肯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往反方向去的，至于成荣浩这人，钱会长再清楚不过了，要么为利，要么为成家的名，此前他暗中说服了马兰度旁观洋行之事，便有意要把持维持会来做筹码，这回我们便让他拿这筹码，务必要先解决了眼下之事。”成陆安慰他道。
“好，那既是这样，我便先去发信，到底谁那儿能招人的我都一并聚起来，开了招工会，届时你们这儿也一并来，都到我手里，招工这事交给我。”温傅冲道。
众人便先做此议定，成陆才出了屋子王青便跟了过来，接过下人手里的手，成陆顺势放缓了脚步到他伞下：“怎么了？”
王青略压低了声音：“协理叫我同您说一声有500支枪和五门机枪要从上海过来，请您这边安排个船接货，钱文说着量有些大，先和你得知会一声。”
“好，我交代他尽快安排，只是这样的时候还要枪、炮？”成陆不免疑惑，眼下最要紧的粮食问题摆在眼前，混成协四处派军来协助守城军护卫暴动，这一下子要这么多枪、炮，他们还有人用么？
“这也是协理要我同您说的第二件事，方才他们所说的四川起乱压不住了，湖北、广州之地也是压不住了，到处都在闹独立，所有的北洋军京中调动不了，最快下月，最晚年末，就要大变天，你要做好准备。”王青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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