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宫离辩解着,“你不是坏人...”
“我杀了自己的师叔,这是欺师灭祖。我杀了你的爹娘,残害手足,这是禽兽不如。”千尘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更不要提,为了增长修为,我杀过的那些无辜修士。”
“起码,我把我要做的,该做了。”千尘笑起来,“阿离,不用再为我哭了。今日的已经够了。其实上天已经很眷顾我了...”
“我腹中...已经有一个新的生命了。”千尘悄悄附在他耳边说道,“论辈分,你是他哥哥呢。将来要好好照顾他啊,阿离。”
宫离有些茫然地抬起哭得泪痕斑驳的脸:“真的吗?”
千尘捏捏他的脸,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也想不到,我这样恶贯满盈的,竟然就要做娘了。”
“是...殷司...叔叔的?”
“还能有谁啊。”千尘笑了笑,“我们盼了好久呢。你看,阿离,今后如果我不在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个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是不是很奇妙呢?”
“师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宫离轻轻地问。
“办法?”千尘耸耸肩,一脸无知,实际上她头皮有些麻,“什么办法?阿离,别被人骗了。这种事我自己很清楚的...”
“殷司呢?”宫离这次连叔叔都懒得加了,“他知道这件事吗?”
千尘摇摇头,神情平淡下来:“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宫离不解,“他一点都不知道...其实你陪不了他多久...”
“阿离,我算过了。”千尘道,“我剩下的日子,足够看着他打完天魔之战。我希望他心无旁骛地去战斗,不必去担心我。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大了吧。”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决不能眼看着它发生。”宫离已经不再哭泣,“我一定,一定要阻止。”
“...”千尘摇摇头,不愿再说话。
“师父,为什么你先放弃了?”宫离不甘心地望着她,“你在等死吗?你从前不是这样教我的啊!为何你自己都做不到呢?”
千尘挑了挑嘴角,却笑不出来:“阿离,这些道理我教给你,你便信了。可有些道理,我心里清楚,我却教不会你,只有让上天教给你,你才会信服。”
“当年我也是这样,不信鬼神不信人。直到有一天,有人教给了我一句话。”
千尘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了乾坤逆转的那天。
那一日,似乎下了很大的雨,鲜血在青石砖上流成了河。修士的白衣被染成了血红。
血蟾珠浮在空中,倾泻 出一条猩红的瀑布。
巫族最后的老者虚弱地倚靠在蛊神庙的丰碑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天命,不可知,不可改!”
“天命,不可知,不可改!”
千尘慢慢念出了这句话,又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次,“不可知,不可改...”
不可知,不可改....
不顾宫离的反应,千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其神情苍凉无比。
她性子悍烈,甚至赛过一般男子。
想要什么,便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地去争去抢,连颜色都最喜欢艳烈的赤红。所以选择咒果时,她也选了赤冶,就是爱它那纯粹的颜色。
旁人出兵,爱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千尘出兵,却喜欢横刀立马,带头拼杀。
战场上,修士也不可使用修为,那是坏了规矩;与平民搏杀只也能依靠锻炼出的强悍的肉体。
从某种程度上,千尘是个杀戮的爱好者。
幼时,药族为分族,不可修习功法,但并不禁止格斗。
千尘九岁时曾经一人驯服一匹八九人近不得身的烈马。
彼时场上药族的子弟无不欢呼雀跃,跳起来张开手臂,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彼时她乘于骏马之上,虽然方才的一番搏斗让她灰头土脸,但谁会在意此时的狼狈!
只见那小姑娘一袭红衣驱马驰骋,那笑容嚣张肆意,令多少男人自愧不如!
她是个天生的战士。
千尘喜爱长枪刺进肉体的闷声,钢刀砍断旗杆的脆响,战鼓擂响伴着万众的万岁高呼,正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可她如今,只有在日复一日的小心生活里,消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
如今,只有两个字出现在她心上——窝囊——啊。
倘若能够让她选,她定要选择轰轰烈烈冲锋陷阵力竭而死,死的干脆利落!
残阳如血,黄沙漫漫,岂不痛快!
总好过一天天这样挨着,等着死亡的到来。
千尘凄然一笑,啊,自己如今不是一个了。
好歹...好歹...让这孩子...
好好活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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