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辆马车正安静地等在城主府外。
那马车是黑色的，车厢不知是用何种木材制作而成，显得十分坚硬厚实，厢板上刻着各式各样复杂的花纹，骏马在前低首轻摇，时不时吸动几下鼻子，抬一抬脚，显得极为无聊。
江凌猜不出是哪位贵客登临，只是整理了下衣着，走到这辆黑色马车之前，拱手行礼道：“不知阁下何人，既已到了府上，为何不下车……”
“臭小子，我等了你半天，怎么才出来。”车窗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拉起。
陈老先生露出头来，灌了一口酒，看着他恼火地说道：“昨天我不是告诉沈晴那丫头，让你今早来府外等我，你小子怎么这么久啊？”
江凌悍然，心想沈晴那个死丫头，肯定又忘记告诉我了。
马车飞快的行驶在官道上，窗外的枯树被拉扯成一块一块枯黄的色块。
江凌看着窗外的景致，心情有些复杂，前几日在都城看到的繁华景象，转眼间就变成了这等凄凉。
陈老先生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你似乎有心事？”
江凌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神采奕奕的老头，犹豫片刻后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陈老先生捋了捋胡子说：“带你去散散心。”
江凌下意识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散心，这个老酒鬼真是心大。
一路轻柔愉悦的马蹄声逐渐变缓，黑马车停了下来，江凌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
他们身处于一片开阔的高地之上，整个乐浪城都尽显于眼底。
“怎么样，感觉如何？”陈老先生斜倚在马车上，慈祥地看着江凌，笑了笑。
“感觉天地开阔，一片畅然。”江凌闭着眼用力地吸了口空气。
“天地开阔，那你的心是否开阔？”陈老先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江凌沉默了很长时间，睁开双眼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陈老先生紧蹙双眉，摇了摇头：“你能有你爹爹半分的雄心壮志，都不会如此迷惑。”
江凌咬了咬牙道：“他是他，我是我，我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我不贪心，也没有野心。我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亲人，想要乐浪的百姓富余平安。”
陈老先生紧蹙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看着江凌的背后，眼眸里泛起明亮的光泽，似是在赞许又似在惊叹，因为江凌的这番话，曾和江成天说过话的一模一样。
江凌回头望了望陈老先生说道：“老先生一定觉得我很懦弱吧。”
陈老先生轻轻抚着下颌上的胡须，满意的看着他，笑声微微沙哑：“你只要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我这一辈子都在你父亲身边，我就是欣赏他那份坚毅和善良。如今在你身上我依稀能看得他的影子，也知足了。”
江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陈老先生知道他根本不是江成天的儿子，他还会继续待在自己的身边吗？
陈老先生轻轻拂袖，背手提着酒葫芦缓慢的向前走去。
江凌紧跟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几片落叶被风吹起，还未等落入微湿的地上，便又被一阵风刮起，轻轻袅袅飘到陈老先生的肩上。
江凌伸手将落叶轻轻拂去，陈老先生转头平静的说道：“人不敬我，是我无才；我不敬人，是我无得；人不容我，是我无能；我不容人，是我无量；人不助我，是我无为；我不助人，是我无善。”
江凌有些惊讶，陈老先生的这几句话竟然把他这些日子的境况都概括了出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鬼才啊。
“老先生，若我做不到，将乐浪城丢了，把自己的小命也丢了，您会失望吗？”江凌神情凝重地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能做到，因为你不是一般人。”陈老先生笑着说。
失望有多沉重来自于寄予的希望有多大，江凌不想让陈老先生失望，也不想让乐浪的百姓失望，那便必须肩负起这沉重的希望，他怔怔的俯瞰乐浪城，觉得自己的肩头仿佛被压上了几座大山。
江凌俯身行礼道：“江凌一定争取不让老先生失望。”
“失望？哈哈，臭小子，我对你的希望可绝不仅限于此。”陈老先生仰头喝了光了酒葫芦里的酒，开怀大笑。
江凌张着嘴愣住，随即又咽了咽口水，这陈老鬼果然不是一般人，雄心壮志，野心勃勃，难道当初他父亲也是如此？
“老先生，这个我恐怕做不到了。”江凌挠了挠头，眨巴眨巴眼睛。
陈老先生突然将轻飘飘的酒葫芦扔给江凌：“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让你多生几个娃娃，哈哈哈哈。”
江凌接过酒葫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好，还好，他还以为陈老先生想让他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又喝完了？不是我说你，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爱喝酒，小心得肝硬化。”
陈老先生没有回应江凌，自己踱步到马车跟前：“再去给我买点酒来，对了，千万不要再经沈晴那丫头的手了，哼，好好的酒都快变成白开水了，喝着索然无味。”
江凌笑得合不拢嘴：“她那是也为你好啊，你这酒啊，度数太高，连我都无福消受。”
“臭小子，你懂什么，你们喝酒那都是借酒消愁，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您难道不是吗？”
“我？哼，我这叫品酒，越喝越开怀啊。”
“啧啧”
“行了，心也散了，我该回去睡觉咯。”陈老先生还未等江凌上车，就关上了车门。
“喂，老先生，我还没上去呢。”江凌在马车边扒拉着车窗问。
“你年纪轻轻的坐什么马车，自己走回去吧。”陈老先生不客气地把江凌丢在原地，自己乘车远去。
江凌叉着腰，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我不容人，是我无量。我不容人，是我无量。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我不气，我真的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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