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楞了一下，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甚至有点愧疚。
他听得出，这句话说得极为真诚，带着浓浓的愁意，映着无力。
不便多问，昊即举臂欲上，却没想到，老翁突然举桨拦在了昊的面前。
“就这么上来了？”老翁道，语气不怀好意。
昊一怔，要是有头的话，脸上定是一个大大的问号，道：“那还怎么上？”
“这俗话说借道给钱，你这上船也得给钱啊。”老翁说得底气十足，竟流出市侩嘴脸。
昊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拿命赌的千钧担？”语气惊疑而愤怒，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对啊，这世道，没钱可就难搞咯。”老翁回答的理所当然。
“。。。。。”
“你不清楚这黄泉路，自然体会不到我的想法，就好比你不清楚别人的人生，岂可妄下断言呢？”老翁看出昊的无语，淡淡道，看不清脸的阴影下目光迷离。
“你且先上来吧，我已经感受到你们身上的钱了，船上给也可，节约点时间。”老翁抬手指了指古川的手臂，手指竟是白森的骨头。
昊有点惊讶，因为老翁手指正是古川手臂上的空蚁，而空蚁中有着古川之前攒的一些金元宝一类的财物。
既然老翁都这么说了，昊也不再多言，先托着古川上去，再自己爬上，顺势将乌金给拉上来，昊之前没怎么使力，此刻力气充足，很快就把所有人都托上船了，就是上船后有点微微落寞，不经意间想起了泰岳，料想他此刻定是凶多吉少。
昊晃晃身子，竭力将泰岳忘却，此刻不是想他的时候，这个鬼地方还没出去。
这个小舟倒也奇妙，虽小，然却将昊等人容下得十分轻松，像是黏在了水面上，整个地晃都不晃一下，坐在上面，如履平地。
“为什么说不上你这船便见不到真正的黄泉路啊。”昊疑惑道，将身子探出去。
“卧槽！”昊倒吸一口冷气，惊呼一声。
眼下河水竟大变样，不复当初清澈宁静，而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鬼魂挤头伸手，面目狰狞可憎，齿巉然如锯，不住张嘴，似发出呻吟，却无声，唯阴风阵阵，刮得人头皮发麻，满心作呕，虫蛇交叉重叠，蠕动纠缠，如地狱之原景重现。
昊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瞧，坐回船中，声音颤巍，道：“这。。这是什么？”
“哼。”老翁冷笑一声，似是早料到昊会这般情状，多有嘲笑之意：“海下黄泉虽不是真黄泉，但宛若刻板，相差不远，此刻你所见才是真正的黄泉路。”老翁顿了顿：“否即碧落黄泉，无相见之日。这黄泉本就是死人去的地方，尸堆成山，蛇虫满布当属正常。”
昊只觉恶心，一想到自己之前在这水里泡了那么久，更觉心烦意乱，说不出话来，腹中咕噜咕噜地响。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老翁续道：“他们虽然看起来就在我们脚下，实则离我们很远。整个湖面其实是一片神秘的空间，将两边隔开了来。”说完老翁用桨拍打了一下水面，水上瞬间泛起一层涟漪，涟漪之下，鬼魂蛇虫的面容均变得扭曲，待几息时间，水面重回平整，才又看见那可怖的情状。
“他们离我们看似很近，实则很远。”老翁道。
“有多远。”昊问。
“有多远？远到你这辈子都到达不了。”老翁看向江面，神色遥远而寂寞：“直到生命的尽头。”
本是很随意的一句话，昊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有点心惧，不知何时把手给攥紧了，掌心全是冷汗。
昊觉得不能再聊这个了，问到：“那船费怎么付？”
“你们运气可真好，从这条路来的，却能活着走出来。”老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这条路？难不成还有其他路？”昊抓住重点，问到。
老翁白了他一眼：“这是自然，不然每个人到这黄泉路上来可不都得像你们这般弄得死去活来的，把小命悬在裤头上？”
“每个人？”昊震惊了。
“可不是嘛，黄泉之死的诱惑力极大，便是其他地域的人也会为之奔赴千里，前来此处，即使未得，也只想见上一面，便是不留遗憾了。”老翁道，望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丝丝向往。
“黄泉？？。。之死？？”昊彻底纳闷了：“是什么？”
“嗯？”这次轮到老翁震惊了：“你们不是为这个来的？”
“额。。。。其实，我们只是想出国而已。”
“出国？”
“详细点的话，就是偷渡回家。。。”
昊说完这句话，老翁像是彻底无语了，没再说话，昊也不言。
整个江面一叶孤舟，陷入沉静，唯混光烁烁，鬼啸虫吟。
“卧槽！差点忘了正事。”昊似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个扎子翻起身来，从乌金嘴旁取下肉芝。
乌金此刻浑身力竭，闭目养神，如入定。
昊将肉芝揉碎，轻放入古川口中，喃喃：“主人啊，主人，我真是该死，忘记先给你疗伤了。”
昊不知肉芝如何用法，但料想既然是大补之物，多半以食用为佳。
古川毫无意识，所幸肉芝本软，被昊给揉成流水状，毋需用力，自然流入咽喉。
“应公之赐，杀之黄泉，死且不朽。”老翁突然出声，声音低沉，似在诉述尘封已久的远古秘闻：“黄泉之死，铸就不朽，这是关于它的全部传闻，但迄今为止，从未有人见过，更无人真正体验过，虽说为了这东西，死者上千万，但年年以来，向往之人，趋之若鹜。”
昊本在喂古川食，突闻老翁如是说，楞了一下，没有接话。
“或许这世上，总有些大于生死的东西吧，让得人们如此痴狂。”老翁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再言，天空竟渐渐变得昏暗起来，此地虽无太阳，但有着人间的昼夜更替。
应是黑夜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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