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璟瑄殿中,七皇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沉静从容。
手边的茶盏,宫女来来回回已经添了三四趟茶,却依旧不见淑妃过来。
这般情形,连殿外当值的领班宫女都觉得诧异,打发身边的小宫女去淑妃寝殿,瞅了好几回,回话总是就来,却总不见来。
比起宫人们的焦灼不安,七皇子倒是不急不恼,淡淡的望着一处,静静的喝着茶水。
他并不是在等人,而是在进行一场历练。
又过了半晌,杯中的茶水又见了底,这才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很轻很稳,丝毫不觉得杂乱,显然是不急的。但进殿的人,却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很明显是故意做出的样子。
七皇子起身,给被宫人们拥簇在当间的淑妃问了安,周到有余,诚意不足。
人与人之间,都是将心比心,你敷衍我,我又何必将滚烫的真心奉给你?
“回来了,回来就好。”淑妃笑盈盈的望着七皇子。
这是一位相当明艳动人的女子,虽然已年近三十,也有生育过,身上却带着些只有少女才有的活力。加之,一身嫣红色的宫装,雍容却不失俏皮,乍一瞧上去,竟不似七皇子的长辈,倒像是同辈的姐姐。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事实上,淑妃本就只比七皇子大十三四岁,加之保养得宜,可不就显得年轻些。
“来,快叫母妃看看。”淑妃说是叫七皇子过来,自个却先亲亲热热的迎上去,七皇子不退,却躲开了淑妃探来的手,显然不适应这份亲昵。
淑妃依然笑着,心中却有些悻悻,“许久不见,你是存心要与母妃生分了?”
这话因是笑着说的,一时也难叫人分辨,究竟是玩笑,还是怎么。
七皇子不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沉默是金,用在这里真是无比贴切。
“自打入冬以来,你十三弟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好不容易养好了咳嗽,昨儿夜里,身子又滚烫了起来,方才还吐了奶,所以才耽误了些工夫,你该不是为此怪母妃吧?”
谁都还没说什么,就自说自话起来,明摆着是心虚了。
七皇子今儿是来请安的,又不是来讨养母好的,管她怠慢还是轻视,他心中早就不痛不痒,哪会在这些小处计较,只道:“母妃方才还说生分了,您说这话,才是真要与儿子生分呢。”
淑妃听后,微微一怔,灿灿的笑了笑,“成了,也别干站着,咱娘俩坐下说话。”
七皇子的本意,原是请了安就告辞,可见淑妃已经入座,自个也不好不赏脸面,只能坐了回去。
“方才听母妃说,十三弟病了,身为兄长,儿子是该去探望弟弟。”
“不必了。”淑妃应道,“方才你十三弟吃了药,眼下才被乳娘哄睡,你也知道那孩子调皮,哄他白日里睡觉也不容易,下回吧,等他身子再好些再见。”
七皇子点头,没再言语。
一段稍显尴尬的沉默之后,淑妃才开了口,“瞧着你比从前瘦了些,此番行围,必定辛苦。”
“身为儿子,侍奉父皇左右,是为子应尽的孝道,也是为臣应该尽的忠心,既是应该做的,便不觉得辛苦。”
谨言慎行,说话依旧是这样的滴水不漏。
淑妃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总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七皇子大大方方的迎上淑妃的目光,眼神明明澄亮而温顺,却总是透着某种叫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听说你为救六皇子堕马受伤,身子可无大碍?”淑妃又问。
若有大碍,身为养母,你可会真的心疼。
七皇子心中凄然,并不愿多说什么,只是点头,意在告诉他一切安好。
淑妃见了,面露喜色,却不是为七皇子身体无碍而欣慰,“你做的很好。”
七皇子望着淑妃,顷刻间,眸色就浑浊的叫人看不清了。
“听说你父皇为你勇救六皇子的事,赞赏不已,还单独召你陪驾侍宴,这可是上上荣宠。”
一说到皇上,淑妃眼中总能迸发出火花,虽不算炽热,却是满满的欲望。
就像每个孩童小时候,都有想摘下天上明月的愿望,眼前的淑妃,就好像一个怀着这样心思的孩童,野心勃勃。
果然,淑妃在圣前有耳目。
否则只是一顿饭的事,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两年,淑妃已经很少夸他了,七皇子想着,却丝毫不为此欣喜。
对于孩子的爱,哪个母亲不是自私的。听说儿子为救旁人而受伤,作为一个正常的母亲,第一反应,该是关系自个孩子的安危,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会不会为孩子的举动,而心生怜惜。
不是该像桐茳一样,认真嘱咐说,往后这样危险的事,不要再做了。
但等来的却是,淑妃的一句“上上荣宠。”
那份欣喜,真是溢于言表。
也真是讽刺。
七皇子盯着淑妃,原本如清川般的眸色,已经浓的仿佛化不开的黑墨。他想,若同样的事发生在十三弟身上,又会如何。
恐怕淑妃娘娘宁肯毁了自己贤良的名声,也绝对不会允许十三弟再碰什么马匹了。
最后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连应付的兴致,都没有了。
七皇子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告辞了。却不想,手才搭上椅子扶手,预备起身,又听淑妃说,“前几日刚学了样点心,是拿梅花入馔。赶巧你来,就尝个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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