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女儿走了，成陆又同李望蜀道：“这便是你方才犹豫不决的缘由了？”
“是。”李望蜀的神情还是如方才一般，“到底是个女儿家的，我实在是不敢乱应了，只能等着您的主意，这也是头一遭的事情，外头乱归乱，哪里有敢用女儿来的。”
成陆点点头安慰道：“既是这样你还待她来见我，想必她确实是有比其他人更长的地方，你是艰难过的，我知晓你的分寸，在方丈那儿的都是些艰苦之人，你选了她一定有你的看法在其中。”
李望蜀自是感激成陆这份情谊，只是却又露了为难之色：“当家，我也不知是不是眼下说这个迟了，只是这样真用了这女儿，也不知外头要如何评说了，正是多事之秋的。”
“不妨事，凡是总要有个先例的，这也并非是不好的事，你晚些来的不知道，从前我母亲也是一个妇人家的自个儿在外头撑起的报关行，倒是你得点醒外头那些人，莫要因为人家是女儿的就做些故作之事，虽说叫他们第一次同女儿家相处有些男的，外头世道不好，叫他们多担待便是，人家也未必做的不如他们的。”成陆便又嘱咐道。
李望蜀赶紧应下，这话便到了此处，他又将方才带着进来的东西推到了跟前，成陆乍一眼看去这整齐的账簿便知接下来要说这外头的事了，便也不翻看，只先道：“说罢，这些日子的状况。”
他便一边里打开账簿每处标记之处，边向成陆解释：“船票维持会的状况一切都好，多靠乡里乡亲的支持，三日船票便没有不售罄的，我正想同您说着，这甬兴轮是不是也改回来还做客船用，我瞧了段标统往来杭州的哪些货物，刚巧杨善德杨军长进来也总有货物往来向托付我们的，我想着是不是再买条旧船回来，将他们两边的生意接下来，估摸着算了下倒也不算亏本，除了他们二人的大头，还有些小商家的也有往来…”
“甬兴轮可以改，旧船采买之事且先等等，杭州那边暂时怕是不会有货物往来了，杨善德那儿，你去找个熟人的先帮忙运着，这船运费你去谈妥，杨善德不缺这点钱，你只管谈就是了。”成陆起手先打断了此处，将这一问料理了又叫他继续说。
李望蜀细细记下，才继续道：“还有就是钱文姐夫那儿送来的消息，招商局的船在这儿遭了难处，又将虞会长他们叫去了，还是因为我们公司的钱还在四明银行那儿流转。”他到了此处顿了顿，又想方才那话成陆的回应，这回也不自己拿主意了，只问他，“这事儿还得请当家的定夺。”
谁知成陆却反问了他一句：“这事儿你如何看？”
李望蜀心中是有了主意，成陆问了，他自然也敢说：“从前我同当家的说过银庄之事，当家可还记得？”
“恩，你说过银庄这银钱流通之事不如银行来的快，只是当地人多对银庄的信任大过银行，所以钱还是在他们那儿，他们所用的也不过是又借外头去换个高利息赚。”成陆自然记得。
“正是这样的，这些时日以来，这外头的状况是越来不好的，银庄也是渐渐地有了难处，外债收不回来，这种消息一旦有了点小风声，难免人心惶惶，就您去杭州这几日里，外头又倒了个小银庄，掌柜的都跑得没影，为着这些，又是好些人家破了的。所以这一相比之下第三期的债票卖地特别好，就因为我们还地快，又不像银庄用这些钱生钱的，外头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自己起个银庄！”李望蜀先到这儿歇了一口气，打量着成陆听得仔细的模样才又往下，“倒也不是一时兴起这般想的，自上回与当家的说了我便一直趁空想着这些事，也同银庄退下来的掌柜那些人打了些商量，这才敢在当家跟前提一嘴，虽说眼下我们在四明银行里的钱不算多了，只是往来总好像叫人捏在眼睛里看了，若是有自己的银庄少不得多便利，且若是能办起来，这利也不能少。”
成陆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叫李望蜀也有些慌乱，他一直以来在成陆那儿得到的几乎都是认可的声音，这成陆一时间不说话，他也不敢喘大气，屋内除了成陆拇指轻轻扣着桌面的脆响外没有其他声音发出，又过了半晌，成陆终于开口：“望蜀，我问你几问，你且答来我听听。”
“是，当家的请说。”李望蜀的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
成陆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眼里只看着李望蜀：“若是我们这银庄坐起来了，做得好如何？做的不好如何？”
李望蜀略一沉吟便答他所问：“若是做得好，可做宁波之首，将这些银钱都用作宁绍公司的运转之中，即便是洋行有为难，我们也能撑地更久；若是做地不好，至少我们这些钱也不至于叫他们空手而归，来了多少钱，也能慢慢还他们多少钱，与他们也并无多大的损失，至多不过是在我们手里走了个流转罢了。”
成陆知道他在揣摩自己的意思，因而并不露出神色来叫他猜对错：“若是做得好，你当他们会如何？”
“他们会如何？”李望蜀有些不解。
成陆便像是找到了症结所在，随即开口：“是，若是我们做得不好，自然是如你所说，只是若我们做得好，他们便会源源不断地往我们这儿投钱，外头的银庄都这么危险，而只要将钱放到我们这儿来，至少这钱不至于没了，多半还是有的赚，且如今我们给的利这么高，若是一下子投了重本，怕是寻常过活的钱也不再话下了，你在往下想想，会如何？”
“一来这样高的利息我们承受不住，二来想必会有人同赌徒一般倾家在我们身上。”李望蜀喃喃道。
“若是利息太高我们必得降，从低到高容易，从高到低便是难事，届时众怨四起，反而影响当前，自然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那些百姓，但凡有一个人当了赌徒在前，后头便还会有更多，拿着这样的资本在手里，望蜀啊，即便是我，也会忍不住去博一把，或许今日我还谨慎小心地应对洋行，但有了那些，我未必还能做到这般，若是我倒了，那些你所说的支持宁绍公司的乡民又该如何？宁绍公司支撑到今日必有他们的信任，我实在是不能辜负，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能做。”成陆眼神坚毅而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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